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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金帐第22节(2 / 2)


  他没事人似的只顾闲说,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为纠缠弟弟的通房被亲眼抓包而慌乱。

  顾倾闪身避开他,目露感激望了眼薛晟,低头快步越过二人逃了。

  廊下冷风呜咽回旋,薛晟淡蓝色的锦地金绣在细碎的雪沫子里忽隐忽现。他不言声,默然站在薛勤身边看雪,仿佛他特地走出来,只为一赏这院中景色。

  薛勤笑了下,并立他肩侧眯眼望着漫天飘舞的细雪,缓声道:“五弟有出息,替咱们诚睿伯府争了光,三哥一向不济,从前读书便不是好料子,混荡到如今,虚长年岁,惭愧啊。”

  他这般说,含笑的眼底隐有一丝冷。

  年少时也曾是满腔热血的儿郎,十六岁偷走从戎,被父亲亲手抓回来施家法。诚睿伯府要韬光养晦,如果有出色的儿郎,也不该出在二房。他们这一脉从来只是附庸,人群中不打眼不夺目,更要想法子说服自己,不争光彩不贪美名。

  年少时一手丹青胜过多少名儒雅士,学子间痴迷追捧。如今也只得荒废,拿来绘锦帐春宫。

  世人只知诚睿伯府有一个薛晟,谁知薛勤何人?光彩越过人去,他亲生父亲第一个不肯答应。

  游戏人间,漫步花丛,人人以为他有得选,前路早就被指定了方向,困梏在其间,还能如何?

  薛晟品出他话意中那丝不平,这么些年,伪装在笑语晏晏的表情背后,他没想过,薛勤有多少怨。

  他与薛勤天生禀性不同,二人年纪相差三载,从前在学里,薛勤爱画爱诗爱酒爱交游,人群中高谈阔论,总是最耀眼的一个。而他,苦读经史,研学政事,沉默寡言,无心风月。他以为,他们原本就该走上不同的路。

  他淡淡垂下眼睫,轻絮般的雪点落在眼尾,一瞬便化了开去。沉默良久,终只一句俗气的宽慰。“待过了年节,瞧六部可有合适的职缺,三哥这些年久在钱粮处蹉跎,也该动一动了。”

  薛勤侧过头看他,狭长的眸子微眦,几乎不敢信。

  薛晟,他这个冷面无情从来对女人不假辞色的苦行僧五弟,竟这般舍不得一个婢女?

  **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厅中,诚睿伯起身告辞离去,厅里凝绝的气氛稍息。婆子过来抱走文哥儿,送到里头老太太身边去,女眷们围着孩子便又忆起了养儿育女的话题。

  牌桌上的注意力被分到了文哥儿身边,牌局中断,林氏百无聊赖,回身见顾倾跟人说话,把她喊过来耳语。

  “盯着外头厅里的动静,要是五爷离开,立即知会我。”今日除夕,夫妻俩必在一块儿守岁,往年他在外地不能陪她,这次是怎么也推不过去的。

  顾倾点点头,小心注意着外头的动静,谁站起身离开都不免瞟上一眼。

  薛晟瞧六弟带着人玩投壶,眼一抬就撞上里头投来的目光。

  姑娘明显怔了下,偏过玉洁白嫩的脸蛋生硬地避开对视。

  屋里一片花团锦簇安乐祥和,旁的奶奶丫头们都铆足了劲往喜庆里装扮,她这身也算鲜亮喜气,就是头上手上都素,还戴那朵半垂不垂的流苏珠子钗,手工差得很,总容易刮在鬓上。

  薛谨来找他去院子里游园赏梅,思绪一倏儿断了,他懒懒起身,与几个兄长一道离开偏厅。

  顾倾忙与林氏打眼色,林氏跟身边人小声告了假,走出来低声问她,“往哪边儿去了?”

  顾倾说跟几个爷在一处,瞧方向是去后园,林氏有点失望,想了想,打发顾倾去跟着,“等他们游园散了,立马知会我。”

  雪下得细碎,点点繁繁,像浮在半空的絮子。薛晟走在人群最后,听前头高谈阔论,说时事,说京里最新闻名的诗作字画,众公子一扫在诚睿伯跟前的颓态,个个鲜活起来。

  薛诚落后半步,与薛晟凑近说话,“回头。”

  没头没脑的一句,薛晟凝住,侧眸不解地盯着长兄。

  薛诚笑了,低声道:“你那个小通房,从咱们出来就跟在后头。是不是寻你有话说?”

  薛晟闻言垂下眼,面色不变,瞧不出半点动容。

  只是袖中手掌回握,轻捏住织金绣彩的澜边。被兄长打趣,心里难免一丝不自在。

  薛诚温笑,抬手拍拍他的肩,“晚膳多半都在各房单独用,里头也快散了,后头的时间顶宽裕。今晚曲家巷有舞狮子焰火戏。你去说一声,也免她心急。”

  薛晟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解释多余。

  薛诚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拍了下他的肩,极是欣慰的样子。提步快走几步,含笑追上众人。

  薛晟站在梅树下,被兄长适才一番指点,有些哭笑不得。

  女孩没有跟上来,他抬手折下一段梅枝,开口道:“不过来么?”

  顾倾磨磨蹭蹭上前,“爷……”

  她当然不会蠢笨到跟着人还故意给人发觉,一张漏洞百出的网子张开,要不要跳进来,由着人自己选。

  他固然也可以不理会她,依他以往冷淡的性子,随她跟上一整天,眼角许都懒得赏一记。或是板着脸斥两句,警告她与林氏莫再生事。

  可他没有,长指捻着花枝,将雅洁的白梅揉成一团。

  他知道她不会莫名跟着自己。

  这些日子她不露面,比谁都沉得住气。

  薛诚他们去得远了,连笑语声都再听不见。

  薛晟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她交握在身前的手上,“说吧,有事?”

  顾倾声音低低的,打量着他的表情,“爷别生气,奶奶想您陪着过个节,您瞧在大年节上,能不能赏个脸,哪怕陪奶奶坐上一小会儿?”

  薛晟轻哧。不知该嘲林氏,还是该嘲自己。他不想在这样的大好节日里去想这种恼人的问题。不想费神去想如何应对林氏。

  他闭口不言,见视线内相互捏握得泛白的那对小手半遮在碧色的袖子里。男人抿抿唇,抛掉手里被折得不成样子的花枝,缓缓伸出手掌,握住了她的指头。

  顾倾有些意外,下意识缩手,竟没能挣开。

  他将绣兰花的袖子翻起,露出她左腕上被刀剜过的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