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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个晨昏第18节(2 / 2)


  “我们为马爷爷唱生日歌!”周茉提议。

  “等等。”梁暮讲求氛围,拿出音响,又用手机打出一束简光来:“来吧!”拿起筷子,跟着音乐打节拍,脖颈和肩膀微微跟随节拍摆动。先唱中文版《生日歌》,眼落在张晨星身上, 她并没唱歌, 却是在认真听的。

  “没唱够。”换成英文版、法文版, 梁暮上了瘾。回到多年前, 在合唱团里, 每个月团里会给当月的团员组织生日会, 大家一起唱生日歌。那时他们唱生日歌,要唱七八遍, 各种语言, 随性而唱。只要有人起头, 大家都能迅速接下去。繁星合唱团也如此。

  周茉认真看梁暮,突然觉得,他眉眼间的热忱像极了十几岁的张晨星。那时的张晨星,从清衣巷这头走到那头,不知惹多少少年心慌。

  “祝马爷爷生日快乐!”大家齐齐为马爷爷举杯,马爷爷也举杯:“爷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语言的生日歌,今年这生日过得值。”

  梁暮笑了,杯沿轻磕在张晨星酒杯上:“下次你唱,我给你和声。”

  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张晨星,举着的酒杯亦没有放下,都在期待张晨星的答案。

  “嗯。”张晨星嗯了声敷衍梁暮,后者也见好就收,不再逼她。

  这个晚上平淡而温馨,年轻人托腮听马爷爷讲清衣巷的故事。几百年前,古城里每条巷子住的人分得清楚,隔壁巷住商贾、清衣巷住读书人。所以你看清衣巷还存的那几块石头上的字,是故人刻的。

  “那块写着“汀花雨细、水树风闲”的,相传是晨星祖上刻的。”

  “咱们清衣巷自古住的就是闲散文人,不求腾达不慕虚荣,清茶一盏、旧书一卷足以。”

  “这样的日子,胜在悠哉,输在清贫。那些离开的年轻人,大概是不肯在这里熬光景。”

  “外面的世界多好。”马爷爷看着眼前三个年轻人:“可能过几年,你们也不在这里了。”

  “不可能。”周茉指着梁暮:“他过几天搬走就不在这里了。”

  梁暮叹了口气:“听说房子不好找。”大有在这里长住的架势。

  “不好找就住在这里,也不要你房租,得空帮我们老人家跑跑腿。”马奶奶说:“我们俩现在四条腿当两条用,一人只有一条好腿。”

  本来是心酸事,可说出来又带着一点好笑,梁暮忍不住笑了。

  马爷爷说起清衣巷满是感慨,马奶奶在一边拍他:“你是不是岁数大了?谁要听这些有的没的。孩子们要听风花雪月。”

  大家笑了起来,周茉嚷嚷:“风花雪月也要听,有的没的也要听。”

  梁暮的头脑里已经在构建一个故事。

  从前他在古城里走街串巷,自认是最懂这座古城的他乡客。今天住进了清衣巷,又自觉是巷中人。他有一种说不清的宿命感。

  这天晚上古城下了一场秋雨。

  随着一场又一场雨,秋意渐浓,再过个把月,就是古城的秋天。

  张晨星搬了把小凳坐在屋檐下看雨。

  母亲离开那天也下着雨。张晨星睁开眼,看到壶内的水开了,白色的水蒸气笼罩半个房屋。她跳下床推开门,门脚擦过地面,推起地面的积水。大雨倾城,天昏地暗,雨滴落在她脸上。

  “妈!”张晨星再喊一声,顺手撑开门边放着的那把直柄伞,悠闲穿过小院走进书店后门,书店空无一人,只有那只老猫窝在窗台上,看到张晨星的时候“喵”了一声。

  “八成是出去切肉了。”张晨星嘟囔一声。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每年生日这天,妈妈总会为她做一桌菜,也会为她买一个小蛋糕,办一个简单的生日宴。张晨星会邀请周茉和楚源来家里吃饭、庆祝生日。她哼着歌回到后院,将开水灌进热水壶,踢掉被水打湿的鞋子又回到床上,听外面的雨声。

  一直等到十点多,书店里有人喊:“人呢?”

  张晨星再跳下床,冒雨跑进书店:“马爷爷来啦?”

  “来了。”马爷爷把茶缸子放到桌面上:“你妈呢?”

  “切肉去了吧?今天我过生日呀!”

  “对对,小晨星今天成年了,变成大晨星了。”马爷爷笑了下,指着张晨星被雨淋湿的头发:“快去擦擦,换件衣服,别感冒了。”

  “行!”

  张晨星又冒雨回到后院,关上屋门,走到毛巾架前,拿毛巾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化妆桌上压着一张纸。张晨星好奇的拿起来,看到上面的字。她始终不肯相信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不足100字,内容单薄,要她保重。

  张晨星以为这是一个玩笑,母亲在她成年第一天跟她开的“成年”玩笑,把那张纸放到桌子上,打开抽屉,果然有三万块现金。三沓、每沓一万。

  妈妈的电话关机了。

  张晨星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她不喜欢,去书店气哼哼坐着。还跟马爷爷说:“我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么没劲的玩笑,假装离家出走。”

  马爷爷也觉得这是玩笑,直到那天的大雨在下午停了,灼热的太阳炙烤得人睁不开眼,空气潮热人在其中似困兽犹斗,“切肉”的妈妈并没回来。

  张晨星坐在书店外,看着这条悠长小巷,偶有游客挎着相机走进来,穿着旗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故作愁思。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是她的妈妈。

  张晨星是在傍晚崩溃的。

  太阳最后一角消失在对面屋顶,巷子里那几盏门灯亮了起来,孩子们喧闹着归家,好朋友拎着蛋糕笑着跑过来,跑到张晨星面前:“你看!这蛋糕...”

  在木凳上坐了一整天的张晨星终于收回望向巷子口的目光,扯着脖子喊了一声:“不过了!”

  天崩地裂,泪水如洪水顷刻而至,淹没整个世界。

  从此以后生日变成刺。

  马爷爷的生日令张晨星想起很多她从前刻意逃避的事。或许是气氛足够温馨、马爷爷讲的故事太悠长,又或是梁暮的歌声太动人。

  “张晨星。”

  她转过头,看到梁暮爬梯子攀在墙头:“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