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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第39节(2 / 2)


  霍显倏地攥紧银戒,紧到手背上的青筋根根跳起,他的呼吸在压抑中渐渐粗重,胸腔内仿佛被灌入江海,翻来覆去地沸腾。

  为什么……

  他闭上眼,忽然就想起六年前,先帝的话。

  五六年前的承和帝,也不过二十四五。

  年轻的帝王站在高台之上,形单影只,面露悲怆地说:“从今以后,没有人肯信你,所有人,都会抛弃你。”

  所有人,都会抛弃你。

  银戒硌得掌心生疼,喉间腥甜,手腕的筋脉像是隆起一物,被刺激地开始跳动。又到月末了,霍显左手捂住右手腕,将那只不听话的蛊虫摁住,用内力压制下去。

  疼是不疼了,霍显浑身却像绷住一样,忽然一声很轻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他像是才回过神来,偏头看过去。

  姬玉落衣着单薄地立在窗前,推开了窗牖一角,冷风丝丝入侵,屋里的温度也冷了下来。

  她乌发一半还是湿的,贴在衣上,而衣裳也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裤腿长出一截,被她踩在脚下,她就这样仰头往窗外看,露出一段皓白的脖颈和侧脸,眉间似轻轻压着,像一片化不开的雪。

  仿佛是被万千孤寂笼罩一样,竟好像能让人生出共鸣和怜惜。

  但很快,这怜惜就被窗边飞来的一只隼给打破了。

  只听一声哨响,那张着大翅的隼便落在窗台上,姬玉落往它腿边绑了张纸条,是给红霜报平安,顺带命她将今日的布置都撤了。

  她拍了拍那隼的脑袋,隼便又展翅飞远了。

  “……”

  霍显收回视线,适才的那点不痛快也都没了。

  原来他在书房时不时听到的似鸟叫声一般的哨声,是她用来联系这只鸟的。

  霍显没来由地笑了笑。

  姬玉落闻声回头,蛾眉颦蹙,四目相对时,她冷冰冰一瞥,又回到凳子上端正坐着,背脊挺得很直。

  夜很长,对姬玉落这样端坐一夜的人来说的确很长。

  这一夜萧家都没有消停过,护兵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铠甲与佩刀相撞的声响,整座院子都没有睡好,甚至有留宿的权贵公子被吵得不堪其扰,相约在一间打牌。

  脏话荤段子不停,姬玉落学着谢宿白那样闭目养神,可许是今夜摸了不该摸的,听着隔壁间的荤话,竟是静不下心来,烦到了天亮。

  姬玉落是干脆没睡,而霍显却是没有睡好。

  做了半宿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是先帝将他推入悬崖,他紧攀着石壁上的藤蔓,而楼盼春没有伸手拉他,因他脚下还吊着个赵庸,一会儿又是些别的乱七八糟,一直到后半夜,他才堪堪入眠。

  此时熹微的晨光落他半边脸,他才缓缓睁眼,就与立在榻前,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的姬玉落来了个长久而沉默的对视。

  好半响,他才抬手捏了捏鼻梁,嗓音带着些晨醒的喑哑,“你这是要吓死谁。”

  姬玉落已然换上了晾干的舞裙,戴上了面纱,道:“天亮了,可以走了,”

  霍显起了身,往窗外看。

  萧家没找到人,但也不可能就这么锁着院落不放人出行,自己人还好管,可昨日萧元庭请来的都是些权贵公子,哪能由得萧家软禁?

  便是一个霍显,他们也禁不起。

  只得放人了。

  霍显揽着姬玉落出门,引来一并要离开的几个公子艳羡的目光。

  宫里的舞娘乐娘,虽也是个供人玩乐的下人,可宫里的女人,哪怕是个宫女,那也是皇帝所有,旁人想碰可得思量再三,哪像霍显,他只要打个招呼,一个宫人而已,今上大手一挥就给他了。

  啧,他府里不就有两个宫里出来的乐娘么。

  霍显与人寒暄着,姬玉落不得不随着宫里的队伍离开。

  三四辆敞亮的马车,姬玉落与两三个舞娘一并乘了最后一辆,舞娘们头回宿在宫外,整夜惶恐,同样是没歇好,上车后便倒头补眠,倒也安静。

  快到巷子口时,姬玉落看到一旁停着辆马车,南月正坐在车辕上,姬玉落四下一扫,毫不犹豫便跳了车,拉开车厢钻了进去。

  霍显端坐其中,见状眼里划过一丝舒坦。

  没有让他亲自去逮,是自愿上车的,昨夜她也还肯与他做戏,说明她至少目前,还没有想要一走了之的想法,省了他很多心思。

  小几上放着身女子的衣裙,显然是给她的。

  霍显示意她换上,道:“密道出口在什么地方?”

  “东直门大街的茗香阁,是一间茶楼。”她说着便要换衣裳,手在衣带上顿了顿,又去看霍显。

  霍显也望向她,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衣带上,只一下,随后不紧不慢地闭上眼。

  姬玉落看着男人纤长的眼睫,将上衣外的长袖披纱褪了下来,而后一顿,还是觉得很奇怪,与昨夜甚至从前的虚与委蛇不同,眼下摊开挑明了,青天'大白日坐在他跟前脱衣裳这事,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丝别扭来。

  这别扭实则很不应当,因此时是事急从权,往日游走各地,比这不方便的地方多了,哪有什么可别扭的。

  思及此,姬玉落暗自点点头,动作利索地换了衣裙。

  密闭的车厢里尽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那身轻纱舞裙被她随手搁在一旁,衣摆一角挨着霍显的腿,随着马车摇晃,薄纱一下一下蹭着霍显的手背,蹭得他有些痒。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翻了下人物设定,突然觉得落落霍显谢宿白盛兰心沈青鲤可以组局开一个比惨大会,难分胜负的那种(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