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球么……”

  躺在金属仪器中的维克托双眼迷离，口中反复呢喃着“月球”二字。在他的脑海深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开始消解重组。这个变化来得十分突然，就像是被这个词触发而激活。

  这一刻，默默观察自己记忆变化的维克托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在这个过程中，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在拼凑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变化——受某种未知因素的影响，一些画面中的构成元素被替换了！

  比如在一段记忆中的主人公是a，但整合之后却变成了b。某件事本来发生在公园，但现在却变成了学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虚假记忆么？”

  当全部的记忆碎片都整合完毕，构筑成一条完整的时间线后，维克托依然没有急着从仪器中出来。虽然此刻的他已经“回忆”起了自己的所有过去，但整个人却没有丝毫的喜意。

  如此拼凑得来的人生，真的是自己的人生么？依靠记忆认定的“自我”，真的就是原本的“自我”么？但如果记忆中的“我”不是“我”，什么样的“我”才算“我”呢？

  自我意识刚刚觉醒的维克托，需要的不只是一个问题的答案。而且现在的他不仅囿于知识的围城，还受困在记忆的牢笼。

  “这算什么？难道自己的记忆被人做了手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做这件事的人是谁？”

  维克托本想询问一下与自己的意识建立某种关系的“查尔斯”，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对方的底细自己根本不清楚，单凭之前的对话就去信任这个陌生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举动。

  在一个极有可能是由谎言编织的世界里，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虽然听上去有些消极逃避，但确实不失为一种选择。

  躺在仪器中，维克托放在小腹上的手一点点地向着上方移动。当他的指尖来到胸口空洞的边缘处时，突然停了下来。很久之后才慢慢地探出颤抖的食指，缓缓地伸了进去。

  空无一物。

  大脑瞬间的空白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想要焚尽万物的无名怒火。

  “可恶，好不甘心啊！不管这些记忆是不是真的，但放任不管的话我真的做不到！”

  虽然亲眼见证了自己记忆建构的整个过程，但维克托的潜意识还是受到了画面中一些内容的影响。

  “答案不在书本里，想要弄明白这一切总要做些什么！”

  维克托心里明白，选择这条路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会置身于巨大的危险之中。落入未知的陷阱和宿命，成为某个存在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就算身在棋局，我也要做自己的主人。这些记忆，我就当是真的好了。从这一起，我就是‘维克托·鬼冢’！月球，观察者，我来了！”

  觉醒后的维克托明显是一个行动派，在做出决定的瞬间立刻想要爬起身来。但就在同时，他意识到自己现在还面临着另一个巨大的困境：

  身体与意识无法同调。

  尽管维克托在思想上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但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简单的局部活动还不明显，但身体在大规模协同合作时却问题频出。

  紧紧地倚着仪器内壁，维克托艰难地在金属舱中挪动着躯体。双臂无力地耷拉在身前来回摆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蠕虫。

  “切，无法控制身体么！这种感受不到力量的虚弱感，真的是让人火大啊！”

  当浑身酥软的维克托狼狈的从金属舱中钻出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点点与这具身体进行着“沟通”。虽然过程十分痛苦，而在活动的时候姿势看上去依旧机械无比，但总算是能够完成基本的活动。

  “为什么感觉通过大脑来控制的身体使用起来会有一种滞涩感？而且最后真正建立起联系的似乎也不是大脑？”

  由于以前从未关注过这方面的问题，所以维克托并不敢确定自己的现在的感觉一定正确。

  背靠着金属仪器，维克托两脚张开，两膝微曲地箕踞在地板上。环顾左右，打量起自己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宛若浩瀚星空的房间——除了墙壁上一闪一闪，不知道是什么物质散发的微弱荧光，看不到任何的光源。在这些光芒的映射下，维克托的金属面具像是活了起来。

  纵使星星之火，数量多了也可以照亮这片不大的空间。借助这些光，维克托发现在这座屋子似乎是一间封闭的密室——没有门，而且除了自己身后这台ct机样式的金属仪器，什么也没有。当然，就这间密室本身的大小而言，现在也放不下什么东西了。

  短暂的休息后，维克托扶着仪器站了起来。虽然看上去他已经被困在了这里，但脑海中的一段记忆却记录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如果这段记忆没有问题的话。

  “做-好-自-己。”

  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四个字，维克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处传来了一阵强烈的挤压感。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指，传到脑海的触感却是金属材质的光滑和冰凉。

  “差点忘了，我现在的脸不过是一副面具罢了。看样子我对这些记忆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身份认同不够。”

  看着墙壁上出现的暗门，维克托摇了摇头。

  颤颤巍巍地走出密室，维克托在门外的墙壁前看到了一尊造型奇特的金属雕塑——一个手执镰刀，留着修长胡须的老人。

  “时间神，柯罗诺斯。”

  看着老人背后的双翼，以及脖颈上的三颗头颅，维克托下意识地念出了这尊雕塑的名字。

  “刚才的语音指令没有问题，那么这里应该是一艘名叫‘索莫诺斯’的飞船。”

  根据记忆，维克托很快就确认了自己身在何处——这栋从内部看上去为三层跃式楼房的建筑，其实一艘宇宙飞船。不仅如此，记忆中这艘飞船所要前往的目的地正是月球！

  “又是月球啊，真有意思。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在月亮上了。”

  看着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维克托知道自己所在的“索莫诺斯”号飞船已经着陆了。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现在应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吧……”

  将记忆的进度条拉到最后，维克托“看”到了自己醒来前，或者说沉睡时世界的结局：

  烈火焰烬，万物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