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霄河则道：“恩师传道授业，给了弟子探寻大道的机会，让弟子不用在小渔村中度过一生，为师尊做再多也是应该的。”

  乐天仇转头看向他，此刻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形容同那个随任嫣然一起在无忧城中游玩的红衣少年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厉霄河见到在他脸上灼烧的火焰伤处比起在龙驾上见到的时候要小了一些，想是涅槃进入尾声，剩下的火焰熄灭应该很快了。

  他正想着，就听面前的人对自己说：“那年你跟着为师回来，只是五岁稚童。后来在无忧城中十几年到今天，你已经知道为师是什么样的人，又有怎么样的实力，可是却从来没有问过为何那一次我会重伤落在海边。”

  厉霄河答道：“便是强大的凤凰，也有落进水里的时候，何况弟子想着十七年前应该是师尊这一轮涅槃开始的时候，说不定是在无忧城外遇到什么意外，会受伤落在小渔村也是正常的。”

  乐天仇一笑，这一笑冲淡了他的傲慢跟不可亲近。

  他转过头去，没有再管落在地上的骰子：“你生来聪慧，从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但好奇就是人的天性，就算嘴上不问，心里也仍然想知道。”

  厉霄河没有否认，只说道：“师尊英明。”

  乐天仇道：“告诉你也无妨，为师修行的功法确实是每隔十八年就要涅槃一次，但你捡到为师的那一次，我并非是因为涅槃虚弱而落在渔村。”

  也就是说，他这十七年所经历的并非是一次涅槃。

  厉霄河刚意识到这一点，就听见身后传来二师兄的声音：“师尊。”

  他转头看去，见到二师兄手中端着药出现在月门后，目光触及到站在这里的他，露出了他惯有的明亮笑容，说道：“小师弟也在。”

  乐天仇从原地转过了身，孔奕端着药来到他面前：“师尊，该喝药了。”

  厉霄河在旁看着这碗药，只见药汁看着普通，可是在碗的边缘却凝着寒霜，显然极阴极冷。

  孔奕将药递到了乐天仇面前，仿佛对这件事已经十分熟悉。

  乐天仇抬起了手，拿起药碗，眼也不眨地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然后将碗重新放回了托盘上。

  厉霄河想着他二师兄做的药看着普通的都苦得不行，这都凝结出寒霜了，味道肯定更加刺激。

  他忍不住问孔奕：“师尊为什么要喝药？”

  孔逸今日见他在这里，而师尊又没有出声让自己离开，就知道师尊是打算把受伤的事告诉小师弟了，于是开口回答了厉霄河的问题：“师尊身上有伤，这十七年来一直是我在为他调理。”

  所以从几年前开始，厉霄河接手无忧城事务，孔奕就一头扎进了光明堂专心研究医术，不再理外务。

  他说完之后，听到乐天仇说道：“你下去吧。”

  孔奕应了一声是，然后端着空了的药碗从这里退了出去，再次留下厉霄河和乐天仇两个人。

  厉霄河看着面前的师尊，想着他身上的伤，还有他当年在渔村为自己所救的经过，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立刻便明白他显出涅槃之相并不是因为功法之故，而是他当年重伤到了极点。

  凤凰重伤，自然是在火中涅槃。

  若非如此，那样重的伤势，换了旁人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坡黄土，一具白骨。

  乐天仇的口中还有着方才饮下的药之苦。

  这股阴寒一入喉，就化作无数冰锥顺着他的五脏六腑过去，将他里面燃烧的火焰扑灭了一些，减少了他身上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的痛楚。

  他望着天上这轮明月，将无忧城建在这里，就是为了能够更清楚地看清它。

  “我在踏上修行之途之前，就是一个赌徒。”

  他生在赌坊，从懂事开始到少年都是混迹其中，毫不夸张地说，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字——赌，所以踏上修行之途以后，“运”也就成了他的道。

  “世人都知我的身上有凤凰真血，将我视作妖修，却不知我其实是人。

  “只是有一回身陷绝境，我身边有只垂死的凤凰，我就同它赌，赢走了它的命跟它身上的凤凰真血。”

  从此，他就由人化身成了凤凰，改了身上的命。

  厉霄河听着他讲起这些过往，有些事他知道，而有些事他不知道。

  回想起过往，乐天仇心中并无激动，语气也毫无波澜，“在赢走了凤凰的这条命之后，我从那个鬼地方出来，然后就再也没有输过。”

  因为这样，他才能一手创建了无忧城，短短数百年就把这里发展成了修真界第一等的势力，还在无忧城之下镇压了那么多把命都输给他的恶人。

  厉霄河没有出声，他知道这后面往往会跟着一个“但是”，他就在安静地等着这个转折。

  果然，乐天仇话锋一转，道：“但是有一个人，她是特例。”

  他在逆天改命之后，依然输给了她。

  厉霄河笃定地道：“是师娘。”

  乐天仇点头：“不错，是她。”

  他们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开始的。

  第68章 父可敌国（二）……

  “我刚才说新手运气好, 不是在说无忧。”

  知道他们三个刚刚在外面看了全程，乐天仇此刻也就不需要再同厉霄河多解释，只说道, “她的赌技不行, 却仗着运气赢了我，从我这里要走了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厉霄河配合地问。

  对能赢过自己师尊的人, 他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乐天仇知他在想什么，却没生气, 只轻声道：“我输给她, 就答应为她做三件事。第一件跟第二件我都做到了, 可是第三件,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