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看见赵老爹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开口提醒：“赵老爹，您的烟疤还留在手上呢，要戒就戒干净吧，别抽了。”

  赵老爹像是突然惊醒了，看着她说：“呵呵，果然是个眼神犀利的丫头。”

  他没有再去拿烟，只是叹了口气：“要戒，哪那么容易戒掉呢。闭上眼都是我那些兵蛋子们，牺牲了那么多人，筹备了那么久的工程，还是功亏一篑……那些事，戒不掉啊。”

  王扬总算明白了，这个赵老爹大概是当年自卫反击战的某位将领，而且还很可能是特务侦察连的最高负责人。

  他被赵老爹的神情深深震撼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陪了他逝去的部队整整二十五年？

  “赵老爹，我们查过资料，越南境内虽然有些天然形成的巨洞，但是离这里的距离都很远，所以基本排出了可能，但是这几个字，到底指什么？”

  爱丽丝趁热打铁，不惜连心理战术的手段都用上了。

  然而赵老爹的答案却让人吃惊。

  “我不知道。”赵老爹给他们的答案却是这一句。

  “我不信。”

  王扬说道。

  赵老爹直视他说：“你们手里拿到的，已经是所有的资料。我当时负责所有在外围的工兵蚁，生命树工程的严密绝对超乎你的想象，所以那两个人被俘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竟然都是不知道的。

  甚至包括生命树的资料泄露这个讯息，也是在他们的尸体上找到的，它被刻在他的手心上，是后来被释放的俘虏转达的。”

  “那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留下线索，仔细去找，也许会发现更多。”

  “那是在战场！”赵老爹的神情忽地转为严肃，“那种时候是你不能想象的混乱和崩溃，部队又接到了紧急撤离的命令。难道让那些想回家想疯了的士兵回敌人的俘虏营背尸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需要在这里多耗时间了，回去准备准备，晚饭后就出发吧。”

  爱丽丝知道赵老爹没有丝毫隐瞒，再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收益了。

  “战士们在对外作战时有一个自然的心理反应周期，这是任何演习都无法模拟出的状态，也是短期作战无法完整体会到的经历。”

  爱丽丝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对王扬说道：“想必你的教官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知道的绝对没有我这么详细。和你们所带的佣兵不同，战士没有为自己私利谋生的信仰，在当时的情况，士兵在战斗中都要经历约一个月的战斗恐惧期，杀害同种族的愧疚感使得这个阶段内最容易出现逃兵；

  接着是两至三个月的战斗亢奋期，那时候动物求生和竞争的本能会让士兵们对杀戮感到麻木，血腥气反而会使他们更加兴奋；

  最后是五至六个月后的作战疲惫、战斗意志消退期。在这个时期，士兵极易产生心理疾病。一线步兵在阵地上落下的皮炎湿疹、疟疾、大面积皮肤溃疡、炮击耳聋和严重的关节炎、胃病等，都会令他们产生厌战、惧战的情绪，严重者甚至会发生自残和自杀现象……”

  “所以呢？”

  “所以，紧急撤销的生命树工程对上面而言也许是不可弥补的遗憾，但对于当时身在这里的将士们而言却是莫大的喜讯。他们太想脱离战争了，在那样的战场上，能让自己活下来，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你在为赵老爹说话？这可真是罕见。”

  “我没有为他说话，我只是说过，不能有任何动摇军心的东西。王扬，忘掉你头脑中那些景象，不是每个人都会向你一样取回他们的尸体。”

  王扬有些不屑的笑了笑，但他心里却知道，他又想起了那次战争。还有，那些属于同伴的尸体。

  临出发的时候，赵老爹已经给他们做了比较周全的安排，爱丽丝、海子和白立南三人留守在南温河畔的基地中，后方补给、通信、空中支援都有很好的保障。

  换上装备后，军校的人加上向导二狗，一共十八人，自然非常引人注目，因此赵老爹指了一条路，让他们趁夜潜入丛林中。

  他们一路疾行，渐渐远离城镇，踏入丛林前梁成金回头望了一眼。

  静谧的南温河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湿暖香甜的气味，勾得人不舍得离开。这座小镇依着蜿蜒的小河而建，四周都是繁茂的树木。镇子的南边有着一大片香蕉林和橘子树，从那里吹过来的风携带着水果的芬芳。

  转过身，他们进入丛林的地方生长着许多古槐，粗壮弯曲的枝干延伸向夜空，树影婆娑，像是在给他们送行。

  要回来，一定要活着走出来。梁成金暗自握拳。

  走了小半夜，他们钻到了密林深处。树木遮天蔽日，不好辨识方向，夜色中走山路也很不安全，他们便找了一处空旷地扎营，没有继续前进。

  这是他们踏进滇南丛林的第一个夜晚。

  二狗找了些易燃耐烧的树枝，升起一堆篝火，十个人席地而坐，大概是因为情绪上有些紧绷，一开始没什么人说话，全都盯着火堆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