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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一通大撕(2 / 2)

倒是自己的娘亲知道了这件事后,将自己狠狠地打了一顿,教育自己以后不能在不曾经过别人同意的情形下拿走别人的东西,还将她拉到顾时初面前,让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歉,然后归还了玉镯。

稍大一些的时候,她才明白娘亲的苦衷。她不是嫡母的亲生女儿,嫡母不用花费心思教育她,只要尽力地摆出对她好的样子,赢得一个宽厚大度的美名便是了。至于她以后养成了什么坏习惯,或没了大家闺秀的教养,那也是无足轻重的。而自己的母亲,虽然对自己严苛,却是在尽力教导自己,使自己不至于长成一棵歪脖子树。

思绪飘得远了,以致于沈云琛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沈云琛已经站在了轿外,向她伸出手。

顾时欢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借助他的力量走下了车辇。

松开手时,她留了心思看了一眼,发现沈云琛的手上果真有个细细的刀伤。看来那白色绢布上的血迹,是他割伤自己弄上去的。她的耳朵尖有点点冒红,想到那要被收藏起来的绢布竟是沈云琛的男儿血,又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

此时,沈云琛冷不丁地挨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腹疼可好些了?”

顾时欢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道:“没那么疼了。”倒是他带来的惊吓,让她突然绞痛了一瞬。

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沈云琛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顶:“你无需紧张,进去之后一切有我。若父皇没有问到你,你便不用开口,若父皇问到你了,你如实回答他便是。”

“……嗯。”顾时欢低低地应了。

两人在太监的引领下走去正清殿,正清殿内只有皇上与皇后两人,他们坐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免不得让顾时欢感到十足的压迫。

她跟随沈云琛行了儿媳之礼,唤了一声“父皇”“母后”。

皇上颔首,给两人赐了座。

皇上名唤沈顺和,其实看上去一点也不“顺和”,顾时欢从小便有些害怕这位皇上,只是没想到好巧不巧,她竟成了皇家的儿媳妇,如今只好提起心来,时刻准备应对皇上与皇后。

皇后崔清敏倒是一如她的名字,看上去高贵而清傲。她画着极为精致的妆容,虽然已有一定的年纪,然而时间沉淀下来的端庄优雅让她看上去仪态万千。崔清敏的眼睛扫过他们,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茶。

沈顺和先开口道:“琛儿在边疆待了六年,现如今回到京城,可还习惯?”

沈云琛沉声道:“回父皇,儿臣自从在京城长大,现在归家甚觉习惯。”

沈顺和听了,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又道:“你这几年在外,恐怕不太熟悉京城的变化,与众多兄弟也都生疏了,该好生联络感情才是。”

沈云琛回道:“是,儿臣会携内子多多走动。”

沈顺和又叮嘱道:“有什么不清楚的,多问问你大哥。听说远儿昨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为了参加你这弟弟的大婚,实在是有心了,你要记在心上。”

一边的皇后崔清敏听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才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远儿向来性子笃厚,十分爱护众多手足弟兄。”

沈云琛面上没有波动,回道:“皇兄宽厚有心,儿臣甚是感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时欢总觉得父子间,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不过主动出击的是皇上,而可怜的沈云琛只好被动应战。

看来沈顺和果真是不喜欢他。

可是就算是不喜欢,又何苦处处针对呢。毕竟是亲儿子呀。

唉,这凉薄的皇家啊。

顾时欢正在腹诽,却冷不丁听到皇上提到了她,仔细一听,却是对沈云琛说的:“你大哥娶了沈家大姑娘,你便娶了沈家三姑娘。看来这沈家的姑娘啊,各个讨人喜欢。”

顾时欢心下一跳,她没那么多聪明脑筋,实在猜不懂沈顺和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他这句话明显让人觉得一种说不清楚的怪异。

倒是沈云琛立刻便接话道:“内子秀外慧中,温柔贤淑,儿臣只怕不能早些娶回家。”

“哈哈哈哈。”沈顺和笑了几声,转而问顾时欢,“老六媳妇,嫁给琛儿,你可还习惯?”

……难不成要她说不习惯么?况且六皇子府的确比丞相府和皇宫自在多了。

顾时欢连忙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父皇的话,夫君对儿媳照顾有加,儿媳甚是习惯。”

沈顺和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既如此,朕也就安心了。琛儿,带你媳妇去红萼宫,也见见你的母亲。”

“是,儿臣遵旨。”

从正清殿退出来,顾时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沈云琛。不用说便知道,红萼宫一定是李妃娘娘和沈云琛生前所居住的宫殿,她见过沈云琛失去母亲后难过的样子,现在唯恐他触景生情。

但是皇上都这样吩咐了,他们是决不可抗旨不遵的。

两人从正清宫穿过很多座宫殿,才来到位置偏僻的红萼宫。

到了这里,宫人们便都退下了,只留了两人在宫内。

进了红萼宫,便明显感到沈云琛的情绪有些低落,顾时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道:“我们进去看看。”

沈云琛“嗯”了一声,推开略显陈旧的大门,这里头显然都有宫人打扫过,处处都是干净的样子,然而没有人居住,因此总显出几分清冷和寂寥。

厅堂正中间挂着一幅美人图,图上的美人身段婀娜,清丽绝尘,浑身透着一股高雅之气。想必这位就是沈云琛的母亲——李妃娘娘李婉兰了。

沈云琛定定地看了母妃好几眼,才挪开目光,有些落寞地扫看着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然而曾经带给他一切温暖的母妃却已经不在了。

他看着顾时欢,缓缓道:“我在这里住到母妃仙逝,那一年我十一岁。后来我便养在苏贵妃膝下,直到四年后我被送去边疆。那几年,苏贵妃怕我睹物伤怀,不许我来红萼宫,我便只有在晚上悄悄地跑来看母妃。后来去了边疆,我便再没回过这里。”

顾时欢心里一酸,便去拉他的手:“别难过,你知道吗,人死之后都会升到天上去,白天化作太阳或者云彩,晚上化作月亮或者繁星,注视着他们在尘世间的亲人。所以,你要微笑,你要快乐,你的母妃才会安心。”

沈云琛的眼睛蓦地睁大了,手也猛然间收紧!

突如其来的力度让顾时欢吓了一跳,手也被他握得痛了,因此皱起了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呢……”

沈云琛一怔,渐渐放松了手中的力道,浅笑道:“你们顾家都是这样教的么。”

虽然说着和当初一样的话。

可是,离别的时候,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是这样笑着跟他说的:“我叫……顾时初。”

顾时初……而不是顾时欢。终究不是顾时欢。

“嗯?”顾时欢一下转不过来,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意思?”

“没什么。”沈云琛眸子一深,摇了摇头,“听说那一年,你和你大姐的母亲,也都化作了……天上的繁星。”

他只是有感而发,然而话一出口便自悔失言了,自己因思念母妃而难过,怎么偏又来招顾时欢难过。

“娇娇……”

“对啊。”没想到,顾时欢却未曾像他想象中那般低沉,反而扬起了嘴角,“娘亲一直在天上看着我,暗暗地保护我。她瞧见我在笑,肯定也在笑呢。”

她目光流转,便不经思考地左右扯住了沈云琛的脸,想扯出一个笑脸来:“所以,你也要笑,笑给你母妃看看啊。”

说完,才觉出不妥来,顾时欢在心里暗骂自己糊涂,赶紧松开了手,将手悄悄背到了身后。

沈云琛却没有责怪,反而尽力地扯出了一个笑来。

顾时欢眼前一亮,正准备再说什么,宫人却进来请他们了。接下来,他们该去雍华宫,给太后请安。

路上,沈云琛对顾时欢说,皇祖母一向疼爱他,而且性子温和仁慈,让顾时欢不用紧张。

顾时欢心里放松了些,暗暗给自己打气,皇上都见过了,还惧怕太后么。

可是,去了雍华宫,见到陪侍在太后身边的顾时初,顾时欢又紧张了。

倒不是惧怕顾时初,而是在从前的成长岁月中,她与顾时初总有些大大小小的摩擦,或者说,顾时初总喜欢针对她。虽然这些摩擦不致于让她遭受多大的损害,但是顾时初是受宠的嫡女,在顾家横着走的那种,而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便是每次都占理,却总是处在下风。

所以她讨厌见到顾时初,总觉得见了她便没好事。这次也是如此。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预感为何如此精准。本来想在太后面前好好表现的她,竟然打碎了太后最喜欢的青柚瓶。

——都怪顾时初撞了她。

顾老夫人观察着她的神色,慈爱地笑道:“凌氏那个疯癫婆子,你不要为了她而坏了心情。在家多住些时日,咱们好好养养伤。”

步入正题了……顾时欢才刚宁了心绪,这会儿心里止不住暗笑一声。

家?顾府才不是她的家,以前她娘亲在的时候,居香院是她的家,现在她娘亲不在了,连居香院也只是暂住的地方了。至于六皇子府,比起顾府更像一个家,但也算不得真正的家。她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第二个家,也许永远找不到了。

她把这些话埋在心里,嘴里只说:“我想早些回去与夫君相聚。”

顾老夫人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有抚着顾时欢细嫩的手背:“怎么,觉得在家里受了委屈,因此不愿待了?”

便是不受委屈,她也不愿待呀。顾时欢心里嘟囔着,嘴里却始终无法对还算尊敬的祖母说出这种话,只好道:“新婚……”

顾老夫人打断她:“哪家新娘子不是新婚便回门?她们都住了一段时日,偏你这么想夫君?说出去,别人可要笑话你了。”

顾老夫人统共就顾一岱一个儿子,顾一岱从小就让她省心,也不是个耽.于.美.色的风.流.浪.子,总共就娶了一妻三妾,谁知道就这么几个情债,却是一个比一个不安分。平时她懒得管这些,最多关键时刻出来和稀泥,但现在却得好生安抚住顾时欢,不能让她这么快就回去,一则丢了顾府的面子,二则六皇子追问起她的伤,也是麻烦事一件。

顾时欢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老太太铁定心要留住自己了。

她还没开口,又听到顾老夫人继续道:“你这镯子摔断了,确实可惜,不过这断面尚且完整,还是可以修复的,你也别太伤心难过。我这里,还有一件你娘亲的遗物,你会很喜欢的。”

“什么东西?”顾时欢心头一动,急忙问道。

“别急,待会儿我叫人给你取来。”顾老夫人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是一幅画。你娘死之前的盛夏,那个午后她精神好,带着你在庭院晒太阳,你靠在她身边睡过去了。正巧那日画师过府给你娘作画,当时瞧见你也在,我便让画师将你们母女俩都画上了。画好之后,你娘突然晕过去了,众人手忙脚乱地请大夫,我便将那幅画收着了。现在也该给你了,也算做个纪念。”

她与娘亲的画……

顾时欢定了定神,笑道:“那就请祖母别忘了给我,我在家多住些日子,待回去的时候捎上。”

老太太既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幅画,必定不只是单纯地想起要给她而已。看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让她在顾府多待些时日,一则全了顾家的颜面,二则养养脸上的伤,免得回去之后不好看。

她想要这幅画,就只能答应了。

算了,便住满半个月罢,反正她也觉得脸上的伤太丑了,不想给别人看,更不想给沈云琛看。

*****

但是,母亲的玉镯子还是要拿去修的,而且得及早修,恐怕拖久了更难修好。

顾时欢第二天便披了面纱,拿着断镯出了府。

她要去找常乐河。

她的常表哥在常年经商,对京城的各类行当最是熟悉不过,将镯子交给他,让他去寻人修复肯定妥妥帖帖。

不到晌午,顾时欢便来到了周山绸庄。

进去之后,便看到一个少年在挑选绸布,常乐河在与他闲聊,看起来是个老主顾了。

常乐河一见顾时欢来了,便立刻将老主顾忘在脑后了。

他快步走过来:“小表妹,你今日怎么戴上面纱了?真别说,还挺好看的。”

“只剩一双眼睛,你能看出个什么好看不好看。”顾时欢瞥他一眼,“近日感染风寒了,戴面纱防风呢。”

常乐河道:“你只漏一双眼睛也好看啊。”说着又看向秋霜:“秋秋,你怎么伺候人的啊了?找大夫给小姐抓药了没有?”

想起昨天的事儿,秋霜还是气闷:“抓了抓了。”

“好了,你别瞎扯别的。”顾时欢准备拿出断镯。

“表嫂!”原本在挑选绸布的少年突然走了过来,满是欣喜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