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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儿佳妇第129节(2 / 2)


  谢灵玄常来静济寺捐香油钱,在长安城中又有善人之名,乐善好施,静济寺的僧侣们都认得他, 对他很是崇仰敬佩。

  小僧清脆的童声在身后响起,“迷途经累劫, 悟则刹那间。人世之痛苦,无过于执着追求虚诞之物。到任何时候回头,都来得及呀。”

  谢灵玄脚步一滞, 空盲地凝固在原地。

  任何时候回头, 都来得及。

  佛前莲花灯, 惯看世间是是非非。

  耳边忽然想起那句柔肠百转的戏文, “是她酿就春色,又是她断送人间……”

  想自己半生风尘,忙忙碌碌,颇以为掌控一切,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虚空,蝼蚁一般地降生,又蝼蚁一般地死去。

  谢灵玄阖上双瞳。

  罢了罢了。

  ·

  回到谢府水云居,内宅并不见温初弦的影子。只有一封和离书被汐月恭恭敬敬地端上来,说是她留下的。

  她想和离,每日送他一封决绝信,还真是风雨不动。

  谢灵玄平静接过信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撕掉。

  他默默拆开了信笺,一字一字细读里面的文字,渴望从中找到一丝她对他有情的蛛丝马迹……可读了半晌,连这一点指望也于死灰中熄灭了。

  她在信中说,与其相恨相杀不如相忘于鱼水,任它夫妻也好仇人也罢,百年后还不是归于一抔黄土。

  她是真的半点不爱他。那些温存的假象,不过是子母蛊发作的瘾。

  谢灵玄色淡如水,将和离书放在蜡烛火苗旁,焚为灰烬。

  汐月受温初弦所嘱,斗着胆子问道,“公子,夫人朝您要脚镯的钥匙。”

  谢灵玄不冷不热说,“没有。”

  汐月吃了一瘪,见公子今日心情仿佛很烦闷似的,更加畏怯。

  “喏。还,还有就是,夫人想要‘解药’……夫人就说是解药,奴婢也不知是什么。”

  谢灵玄神色暗了几分,比之方才显得更拒人于千里之外。

  汐月察言观色立即道,“奴婢知晓了,都没有。”

  速速退出去了。

  谢灵玄无奈地叹息,倚在身后的软垫上。一想起温初弦,他的心就犹如被酸液灼噬,三魂七窍都疼得发慌。

  情蛊世间无有寻常解药可解,若想完全解开,倒也容易,只消叫他死了、他体内的母蛊死了,她的子蛊自然也会跟着死,这样的话她就完全自由了,爱喜欢谁喜欢谁,比吃什么解药都灵。

  这般缘由,他本想明明白白告知于她的,可那日当他就要开口时,却猛然撞见她用巫蛊人咒他。

  他气血难平,就想叫她一辈子都蒙在鼓里也好,待他撒手归西,没准她忌惮着体内的子蛊,不敢找野男人另嫁。

  谢灵玄在水云居中枯等了几个时辰,临近夜幕时,温初弦也没归家来。他百无聊赖,也不欲差人强抓她回来,烦闷幽恨,便对月自斟自酌,一杯又一杯。

  常说酒能浇愁,烈酒入喉却愁上加愁。谢灵玄的酒量并不是千杯不醉的那种,却灌了自己这么许多酒。

  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明月朗朗如镜,将他这般落寞萧条的样子映得一览无余。

  谢灵玄昏昏沉沉,迎头栽在床榻上,头晕脑胀如欲裂开一般,腹部更是翻江倒海,酸灼的胃液混合着烈酒呕了出来,溅开一朵朵血红的暗花。

  他又吐血了。以他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早就不适宜疯狂饮酒了。如此烂醉,纯是他给自己催命呢。

  谢灵玄病恹恹地倒于枕畔间,黑暗笼罩着视线,肺部一口气想提却怎么也提不上来。数数日子,大限将至了。

  一滴冰冷的泪水坠在眼角,面前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女子窈窕的倩影,缓缓朝他走过来……他怔怔伸出手去,欲将那缥缈的幻影抓到,却抓不到。

  谢灵玄泫然喊她,“初弦。”

  一嗓哽咽,声泪俱下。

  他忘了,她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又怎会乍现在他面前。

  哐啷一声,酒盏摔碎于地上,锋利的瓷片飞溅,划破了谢灵玄的脸。肠痛如绞,情蛊正闹得欢,谢灵玄却连呼吸都提不起来,那被温初弦戳过的肺部感染得很厉害,像是塞满了棉絮,透不过一点新鲜空气。

  说来,人命强也强,弱也弱,有人坠落百尺悬崖而侥幸不死,有人却因为一点点风寒或感染就呜呼哀哉。

  谢灵玄挣扎着将身体蜷曲成一个跪倒的姿势,对向窗外的昭昭明月。

  漫天神佛啊,他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可他毕竟也做过一些好事,救济过长安城外的一些难民,出金修葺过佛寺。如果佛能听见红尘众生中卑微一个他的诉求,那就叫他死前再见温初弦一面吧,别叫他今晚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尸在这里。

  谢灵玄维持着跪倒的姿势,沉沉阖上了眼皮,无有意识。也不晓得明早太阳升起时,能不能再睁开。

  他手里还攥着她的一根簪,就是她用来刺穿他肺腑的那一只。

  静济寺的师父没能点醒他。

  临了临了了,他还死心不改。

  汐月等人在外急坏了,拼命敲门,也无人应答。门被反锁了,除非里面的人主动开门,外人决计敲不开。

  又过了一个时辰,温初弦才姗姗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