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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2 / 2)


  晏清源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一抚额,顿了一顿,沉吟道:“这样也好,住不惯再回来,梅坞给你留着。”

  归菀一怔,一双水剪清眸定定望着他,那张面上,偏又是个柔情蜜意的模样了,她闹不明白他,几是脱口而出:

  “世子不怪罪我了?”

  说完,立下后悔,他怎好怪罪我?归菀懊恼自己怎么就未经斟酌忽蹦出这么一句,忙不迭要抬脚走人。

  晏清源却不置可否,笑着把人继续这么一打量:“你刺我一刀,还不许人怪罪怪罪了?”

  归菀紧了紧包袱,这些天过去,听他第一回主动提及这事,两只眼睛迅速浮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我知道,你杀我卢伯伯是为以儆效尤,你做事,从来都自有你的道理,哪怕你有时根本就没道理。可那是我的卢伯伯,你心里一定也觉得我蠢透了,容易轻信,又鲁莽,我也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

  一连串吐出来,最后那几句,又有丝少女的倔强,归菀重重透出口气,努力一眨眸子,眼角只是略有湿润罢了。

  面对着晏清源,竟丝毫没有畏惧的情绪。

  晏清源默默听了,蹙眉看着她:“唔,你真坦荡,”见归菀本大义凛然的一张脸,似有惊诧,很快补道,“你蠢得坦荡。”

  说完,看那一缕额发,要掉不掉,被夏风吹得毛毛乱乱的,忽斜到她浓密眼睫上,似乎把人弄痒了,归菀伸手揉了两下,在晏清源伸手之前,把头发一抿,自觉两人之间再没什么话可讲,转身朝门口走去了。

  她一走,晏清源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一回头,招来刘响:

  “有件事,我一直还没弄清楚,等那罗延回来,告诉他,让那个在晏府的小丫头继续盯着顾媛华陆归菀。”

  “世子爷,让陆姑娘在那这么住下去吗?”刘响和所有人一样,猜不透晏清源心里所想,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世子爷到底是在盘算着什么,这么一问,晏清源唇角上扬,又重新露出抹飘忽不定的笑意:

  “对,让她住下去,晏府里那只狐狸不会安分的。”

  五月来到尾巴上时,颍川内外已经是一片汪洋,驻扎高地的魏军,不消用千里眼,手一遮,极目远眺,就能看见和半年前的彭城十分相似的一座孤城,无依无靠的,飘荡在浩浩汤汤的汪洋之上。

  颍川已经被泡半月有余。

  城内高景玉不为所动,亲自上阵,没日没夜地和士卒同甘共苦,粪箕抬土希冀能阻断洧水上堰坝渗进城内的水,无奈正值雨水丰沛之际,徒劳无功。

  一场雨后,城内水位直逼女墙,雪上加霜,待毒辣辣日头一出,积水不消,蚊虫滋生,没个两三日,污染了井水不说,连带着绿苔浮动,腥臭漫天,城内将士这下便是连人畜用水也成问题,只得在女墙上,架起一口口铁锅,上头吊满了一个个粗粝的大水壶,把水反复煮透,这才敢入口。

  水势不去,颍川城内还是个坚守不出,魏军见这阵势,不约而同又都要往玉壁上想,晏岳坐镇军中大帐,侦骑飞身而入,往前一站:

  “贺赖遣赵贵率步骑数万大军东下,行至长社,因水阻路,开始启程返还了!”

  话音一落,众将连连点头,晏岳也跟着精神一振,围困三个多月来,熬得他也是心神憔悴,毕竟已经是六十余岁的老人,自攻打彭城被起复,心怀感激,可却常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许是这些年邺城生涯,太过优游了?

  贺赖援军无功而返,高景玉更是独木难支,只是,他城内粮草储备尚可撑段时日,一时半刻,强攻的良机似乎还没临到眼皮子跟前,徒增伤亡而已。

  这么一想,晏岳把舆图一丢,也没什么看的必要了。

  诸将还都炯炯有神盯着他拿主意,他却闭目假寐,似作沉思,等听到外头橐橐的马靴声,耳朵一竖,已经辨出来人,一睁眼,就笑说:

  “大行台又要出海啦?”

  自入夏来,他们倒仿当初晋武帝攻吴,一给晏清源去书,立马遣来了邺城最擅造船的工匠,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好一阵忙作,舰一完工,魏军便出船迫近,上头陈兵一队射手,对准因水位而显得低矮不堪的女墙就是一阵浪射,管也不管,射完掉头就走。

  趁其不备,随意一天中哪个时段,就是一阵黑压压箭雨过去,弄得城墙守兵苦不堪言,烦不胜烦,一时无法,高景玉只有咬牙夜间不眠,搭起了箭楼,也命射手躲在里头,以待反击。

  却渐渐不敌魏军器械充裕底子厚实,困守孤城,一无应援,二无补给,除了损耗便是损耗,尤其这个时令,三不五时,就来一场暴雨,城墙就没干过,时间久了,绿霉蔓延,有年久失修的缺口,直接说坍塌就坍塌,一时间,主帅高景玉又是一番焦头烂额。

  被晏岳这么一打趣,慕容绍只是笑答两句,不急不躁的,直接跟晏岳提议:

  “这几天连射,高景玉是日渐吃不消了,工匠们刚赶出一批新的箭镞,我带人过去试试。”

  话音刚落,还没等晏岳点头,晏九云就蹭的一下站起了身,把佩剑一握,豪气地盯着慕容绍:

  “我跟大行台去!”

  诸将都笑而不语,刘丰生把他一把拽下,拍拍他肩头:

  “行了小晏,你细皮嫩肉的,回来别挨一箭破了相,我们倒怕中尉算后账,你可是崔氏的乘龙快婿,他那张嘴,在世子跟前一嘀咕,世子信得很呐!”

  明里暗里,刘丰生顺带把文臣奚落了下,余者心领神会,还只是笑而不语。

  说着,他自己起了身,修堰筑坝的事,一直都是他跟慕容绍过问,此刻,义不容辞,随慕容绍出来,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变的天。

  一算时辰,正是午后,这个点,最容易狂风暴雨,刘丰生略有迟疑,同慕容绍这么一商议,谨慎起见,倒等了一时。

  可雨迟迟不落,空气里怪闷,一股子土腥味儿被风卷得满鼻子满嘴都是,呛得掩面,间或瞧有几只黑燕子,剪刀似的尾巴,这么一点,就在下头水面上漾出圈圈涟漪,飞得极低。

  远处,林子里蝉鸣的也躁,离多远,都刺耳异常听得心烦,这么一合计,两人心里都道怕还是得落雨。

  正拿主意,决定不再布阵射箭,只上坝子巡视一圈查探下敌情罢了。把千里眼一带,便遣散了射手,带上亲信扈从,因天气酷闷,空气中都跟上紧的弦似的,索性卸了甲,轻装上阵,携手刘丰生就要往堰坝上来。

  忽然,前头闪出个身影来,慕容绍一定睛,认出是小晏身边的亲随程信,略有诧异,还没问,程信自己上前一见礼:

  “大行台,小晏将军让属下跟着大行台同去,属下水性好,帮大行台起桨!”

  都知道当初从涡河里把小晏捞出来的就是这个张五,忠勇过人,慕容绍闲来常与其对弈,此刻,笑着点了点头,对刘丰生几个说:

  “小晏将军想方设法,也得巧立功哇!”

  说的其他人哈哈大笑,由程信麻溜地解了缆绳,和几个亲卫把橹一划,船就驶到了堰坝,一行人陆续而出,上了堰坝,程信把缆绳朝木桩上一系,也跟着上去,见他们拿起千里眼,对着远处的颍川城,好一番指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只是静静凝望。

  巡查这么一圈下来,众人刚说要席地坐着歇口气,远处黑云压城,狂风势头一下激猛起来,乌泱泱漫过来,整个人间,都暗了下去。

  风沙裹挟着小石砾,啪啪直打脸,诸人后悔图凉快没戴兜鏊,又瞧这刮的正是东北风,谁笑骂了句“真他娘的邪!”,倏地就淹没在风声里了。

  程信见众人忙乱,到处乱窜显然是找不到地方躲,他一个箭步上去,对慕容绍刘丰生两个大声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