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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臣中的宠臣(2 / 2)


  臧辰走进来,后面押着展获,展雄立刻有些紧张的看向展获,展获手脚戴着镣/铐,右手手腕有些卷起,露/出狰狞的伤疤,展雄还以为展获被用/刑了,就要抢过去。

  吴纠赶忙压住展雄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齐侯笑眯眯的说:“呦,臧大夫!”

  他说着,还拱了一下手,不过没什么诚意,臧辰连忙恭敬行礼,说:“罪臣臧辰,见过齐公。”

  齐侯冷冷一笑,说:“罪臣?何罪之有啊?不都是这个展获的错么?”

  臧辰被揶揄了一下,拱手说:“寡君命辰将罪人展获压来,单凭齐公发落。”

  齐侯笑了笑,说:“你们鲁国,就是能个儿,国君都听下臣的,还全听一个士师挑唆,你说说看,这做国君的还有什么用?不如让士师来做国君罢?”

  齐侯就是奚落鲁公,臧辰面无表情,只是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拱手说:“齐公所言甚是,寡君此行的确欠妥,寡君昨日也有反省自身,懊悔不已,所以才命辰将叛贼交出,听凭齐公发落。”

  齐侯摆了摆手,说:“行了,看在鲁公乃是周朝同/胞的份上,骨肉相残惹人看了笑话。”

  臧辰说:“齐公深明大/义,真乃天下之楷模。”

  齐侯笑眯眯的说:“是呢,孤就是这般深明大/义,若是有一天……臧大夫也在鲁国犯了事儿,孤也会这般深明大/义。”

  臧辰一愣,拜首说:“谢齐公大/义。”

  齐侯摆手说:“行了,你回去罢,给孤向鲁公带话儿,就说,虽然有展获顶罪,但是鲁公扰乱会盟,冒犯天子威严,最无可恕,今日日落之前,请鲁公带着他那帮寺人军/队,离开北杏会盟之地,以免扰了天子尊严!”

  齐侯说的十分不客气,说罢了还冷笑了三声,臧辰捂着嘴咳嗽了几下,拱手说:“是,辰定当将话带到,辰告退。”

  臧辰说着,回身便走,临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展获,展获也看了一眼臧辰,臧辰再不停留,走出了大帐。

  展获手上脚上都是枷锁,这才慢慢跪下来,说:“罪臣展季,拜见齐公,拜见齐公子,拜见展将军。”

  齐侯摆手说:“行了。”

  展雄连忙就大步踏过去,扶起展获,脸上都是狠色,气愤的说:“是不是那肮/脏鲁公给你用/刑了!?你的手是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展获缩了一下,说:“没什么,陈年旧疾,鲁公这两天都无法踏足营帐,怎么能给小人用/刑?”

  吴纠说:“四弟,快给展先生解/开镣/铐才是。”

  展雄一拍脑袋,说:“正是。”

  他说着,赶忙给展获解/开镣/铐,这镣/铐一解/开,展获连忙把自己的袖子撸下来整理好。

  齐侯坐在席上,端端坐着,很有威严,笑着说:“展先生,孤听闻展先生大才,在鲁国无以抱负,如今到了我齐国,可知如何抱负?”

  展获看向齐侯,拱手说:“还请齐公示下。”

  齐侯笑着说:“你一开口,孤便知你不是真心投诚。”

  展获一惊,齐侯却不生气,说:“你还管孤叫齐公,而非君上,鲁国辱你如此,你心中还存着所谓的母邦么?”

  展获没有说话,齐侯又说:“这也不怪你,毕竟展先生以直事人,而天下国君,没有不喜欢婉转的。”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齐侯继续说:“不过展先生大可放心,孤这里,就喜欢听直来直去的话,若是委婉了,孤还不爱见呢。”

  吴纠心里不由的偷笑,齐侯还说自己就喜欢直来直去?其实也是最喜欢听马屁的,只不过齐侯一方面喜欢听马屁,另外一方面也分得清楚哪个是马屁。

  展获有些惊讶的看着齐侯,齐侯说:“孤之所以管鲁国索要展先生,并非是看在四弟面子上,而是因为展先生的确有才,而我齐国正需要这样以直事人的大才,展先生尽可放心。”

  展获有些迟疑,还是拱手说:“谢……君上。”

  齐侯笑了笑,说:“这便对了,展先生这两日也受苦了,先回去歇息下,会盟也结束了,过两日等送走了各国诸侯,也要启程,这些日子尽量好生修养,才好为国分忧。”

  展获拱手又说:“谢君上。”

  齐侯挥手说:“去罢,哦对了,四弟你送展先生回去,你们兄弟俩也常年未见,好好聊聊。”

  展雄刚才那叫一个紧张,这个时候又别扭上了,低声说:“没什么好聊的。”

  展获眉间有些苦涩之意,拱手告退,就退出了大帐。

  诸侯会盟签下了文书,共同讨/伐遂国,这事情也就落了帷幕,这几天各国诸侯就要纷纷离开北杏了。

  最先离开的是鲁国,鲁国因为拱出了展获“抵罪”,所以夹/着尾巴就跑了,根本不需要齐侯哄人,黄昏时候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过几天齐国也要启程,不过他们是地主之谊,所以要等其他国/家的诸侯全走了,这才好回临淄城去,也趁着这些天时间,吴纠好好养养身/子。

  吴纠的伤都是外伤,虽然狰狞,但其实不深,养了两日就已经愈合了,只是不能沾水,勤换药便可,不过伤的是右臂,包扎的严严实实,吃饭都需要左手用小匕,这一点实在苦恼。

  而且吴纠手上也没怎么受伤,受伤的是胳膊,包扎的有点太夸张,不过齐侯特别正义的说,怕吴纠乱动,把伤口给崩裂了。

  于是这二天,每一餐都是齐侯与吴纠一起用的,而且齐侯还手把手的喂吴纠吃饭,吴纠想说用小匕就能吃,也不需要筷子,左手也能用小匕。

  但是自从吴纠提出这个事情之后,吴纠敏锐的发现,之后的每一餐,根本没有能用小匕盛得上来的东西,就连肉都切成了细细长长的丝儿!

  吴纠对这那盘细长细长的肉丝,就相当纳闷儿,这是哪个厨子做的膳?把肉丝切得像圆白菜丝,怎么不干脆剁成肉松呢?!

  这样一来,吴纠的小匕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了,舀也舀不上来,只能让齐侯笑眯眯喂自己吃饭了。

  吴纠妥协了两日,这日是送宋公启程的日子,因为宋公御说乃是公爵,所以送行理当隆重一些。

  吴纠早早起了,穿上体面的衣裳,子清给他整理好衣裳,将那小玉敦配在腰间,一切都妥当,时间还有些早,吴纠就出了营帐随便走走。

  他走出营帐,正好看到了展雄,展雄正在巡逻,巡视一遍把守的士兵。

  展雄走着,便看到了吴纠,连忙走过去,说:“二哥,身/子怎么样了?”

  吴纠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说:“你觉着呢?”

  展雄笑着说:“弟/弟觉着二哥气色不错。”

  吴纠也觉着是,这几天齐侯不停的喂食、喂食,还是喂食,吴纠一天恨不得吃四五顿,还有加餐,每一顿都是最滋补的,什么鳖汤、鹿肉、狼肉,各种奇奇乖乖的鱼,吃完了牙床子补得都肿起来了。

  吴纠觉得自己胖了,肌肉没有,小肚腩都要跑出来了,脸颊上也上了一些肉肉,手/感都软/绵绵了。

  两个人正说话,正好看到了展获从小营中走出来,他一身齐国的官服,一边走出来一边正在整理官帽,因为今日要送宋公,所以齐国所有的大夫都要相送,展获自然也需要出席。

  展获一出来,便看到吴纠和展雄正在说话,他本想要回避,哪知道展雄竟然一反常态的大步跨过来,说:“大哥!”

  展获被他这句大哥叫的心里发/颤,诧异的看向展雄,展雄拽住展获,拉到吴纠身边,说:“大哥,你怎的不告诉我,手腕受伤的事情,定然是替我顶罪伤的!”

  展获一愣,连忙说:“不是……”

  展雄则说:“大哥不必说/谎了,弟/弟都听公子说了,若不是因为大哥替我受罪,鲁国那帮人怎么可能放过我,当年弟/弟鲁莽,目光也短浅,害的大哥废了功夫,这么多年还怨恨大哥……大哥你责骂弟/弟几句罢,我心里头也好受一些。”

  展获的脸色从僵硬,变得有些释然,叹气说:“我怎么会责骂你,你虽然鲁莽了些,但比我好,你是真性/情,又是我的亲弟/弟,这是当大哥该做的事情。”

  展雄听展获这么说,心里更是不好受,大哥的武艺比他出众,如今却成了废人,还在鲁国做了这么多年的士师,越想越难受,以前自己还多半看不起大哥,也不知道大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

  展雄拉着展获,说:“不行,你还是骂我罢,不然我真的过意不去。”

  吴纠见他们兄弟重归于好,便想先走开,让他们叙旧,结果这个时候哪知道宋公走了过来,轻笑了一声,对展雄说:“呦,展将军,又从哪里能来的美娇/娘?一大早上便如此拉拉扯扯。”

  展雄一听,这美娇/娘怕是说的他大哥,顿时瞪了一眼御说,如今展雄知道展获替自己顶罪,伤了手腕,废了右手,连个杯子都拿不住,还一直在打颤,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悔恨,自然不能让旁人说他大哥一声不是。

  宋公不知展获是他大哥,展雄这个人喜欢美色是出了名的,虽然之前有不少/女子,但是御说知道他对男人也可以,再看那展获生的清秀,有一种文人的感觉,又有一种挺拔的英姿,说不出来的顺眼,便给误会了去。

  那两人还亲/密的拉着手,展雄何时这般温柔过,当即御说牙根儿直痒痒,就张口奚落了两句。

  展雄是个标准的兄控,听到御说说自己大哥的不是,立刻就像点着的炮仗一样要爆/炸。

  展雄冷冷的说:“宋公开什么顽笑?若宋公仍然这般随意羞辱人,展雄便不客气了。”

  御说一听,当即险些给气炸了,冷冷一笑,说:“哦?看来孤可戳中了展将军的心头好了?说起来,展将军何时客气过?”

  吴纠见那两人针锋相对,展雄虽然有御说的把柄,但是御说好歹是宋公,也不能给他惹急了,连忙要冲和事佬。

  不过这个时候齐侯正好走了出来,笑着说:“一大早便这么热闹?”

  众人一见齐侯来了,只好全都作罢,吴纠展获展雄拱手说:“拜见君上。”

  宋公也拱了拱手,十分不甘心,淡淡的说:“见过盟主。”

  虽然会/议已经结束,但是还没离开北杏,齐侯便是盟主,宋公还是要见礼的,齐侯笑眯眯的说:“宋公见外了。”

  众人一并往外面走去,齐侯亲自送宋公走出行辕大门,笑着说:“此次会盟,宋公积极响应,本盟主自会修书与天子,禀明此事,请宋公放心。”

  御说拱了拱手,笑着说:“那真是有劳盟主了。”

  他说着,又拱了一下手,便长/腿一跨,黑色袖袍“哗啦”一声招展,一下跃上轺车,一手扶着车柱,另外一手按住腰间宝剑,笑眯眯的说:“对了。”

  他说着,不是对齐侯说话,反而是转向吴纠,笑眯眯的说:“御说此行,与公子十分投缘,若公子以后有困难,御说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御说定当鼎力相助!”

  他说着,又笑了笑,挑眉说:“再兴许,哪一天公子没有了容身之所,一定要来我宋国,宋国的城门,随时为公子开启。”

  宋公御说说罢了,一笑,也不理会齐侯冷的掉渣的脸色,朗声说:“启程!”

  他的话音一落,轺车发出粼粼的车轮声,很快绝尘而去了。

  齐侯自然知道宋公是什么意思,因着之前幕府之中,齐侯为了拖延时间,分散鲁公的注意力,说了很多绝然的话,虽然大家也都清楚这是拖延时间,但是说者本就有心,若没有那样的想法,怎么可能想出那样的话呢?

  大家心里也全都清楚,看起来公子纠根本就不是齐国的血脉,若不是齐国血脉,一个鲁国的孽种,混淆血统,有辱血脉,想要在齐国名正言顺的做公子,基本是不可能的。

  吴纠经过宋公一提醒,也想到了,此行回到临淄城,估计又会惹来许多麻烦,虽然他明白齐侯是权宜之计,但齐国大夫们肯定要以此做文章了。

  幸而吴纠对公子之位的确没有半分留恋之情,若是真有留恋,恐怕已然因着这件事情和齐侯闹崩了。

  齐侯瞪了一眼御说的背影,但是御说跑得快,已然没办法了,只好回头来看吴纠,见吴纠出神,忙说:“二哥别想那么多,辕门风沙大,先回营帐罢。”

  吴纠连忙回神,跟着齐侯回营帐去了。

  诸位国君两天之内就全都走/光了,邾国国君是最后离开的,等大家讨/伐遂国的事情落定,邾国国君曹克会亲自拜访齐国。

  很快北杏会盟便结束了,除了出了一场鲁公挟持的事情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不妥,一切都按照齐侯所想所要的进行,齐侯也准备启程回去。

  回临淄城,最多五天时间,齐侯因为担心吴纠的伤口会不会裂开,一路用了七天!

  整整七天,吴纠觉得自己坐的不是马车,而是骡子车……

  马车天天杠悠杠悠的往前走,吴纠第一次不晕车了,根本晕不起来,感觉自己徒步都已经走到了,而车队还在杠悠杠悠,永远走不到头的样子。

  七天之后,吴纠的伤口结痂都掉过一次了,终于回到了临淄城,进了宫,二话不说回了房舍,倒头便睡。

  晏娥这次没有跟着,她在齐宫中,但是也听说了公子出/事/了,公子并非是齐国血脉的事情,闹得临淄城里沸沸扬扬,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恐怕不只是齐国,就连其他国/家也沸沸扬扬的。

  这件事儿肯定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散播,而且还恶意诋/毁吴纠,晏娥十分焦急的把这事儿与吴纠说了。

  吴纠躺在榻上,根本懒得起来,说:“没什么,这事儿,用脚后跟都想出来,必然是卫国做的。”

  会盟一共六个国/家,蔡国陈国是小国/家,不敢散播这种事情,只能静观其变,而邾国国君一心想要依附齐国,绝对不会说这种话,鲁国虽然记恨齐国,但是如今鲁国自顾不暇,绝对不敢做这种事情,宋公虽然和齐国不和,但是临走的时候对吴纠抛出了橄榄枝,且御说有把柄落在齐侯手中,自然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个卫国。

  卫国与齐国已然谈和了水渠的事情,齐侯本已然要从晋国撤兵回来了,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要挖水渠,挖水渠的做法在春秋真不多见,在这个讲究礼仪,打仗都不搞偷袭的年代,若真是淹死了城池中的百/姓,绝对是失德的口舌。

  因此齐侯并不想这么做,只是吓唬吓唬卫国,卫国已经和谈,但是想要挽回面子,自然要散播公子纠的事情,让其他国/家耻笑齐国替旁人养儿子。

  这件事情齐侯也听说了,非常震怒,但是因为不想吴纠操心,毕竟公子纠身世的事情,齐侯总觉得吴纠很敏/感,他不知其实吴纠敏/感的并非是这个。

  没人告诉吴纠,只有晏娥不知情,心直口快的说了,子清是被齐侯吩咐过的,不要让吴纠知道这个事儿,以免吴纠心情不好,不利于养伤。

  子清无奈的看了一眼晏娥,晏娥疑惑的说:“子清哥,你眼睛怎么了?”

  子清:“……”

  不过吴纠一点儿也不操心,他的右手好不容易拆掉了一层一层的布,得到了自/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舍,在榻上滚了好几下,搂着被子亲/昵,说:“这有什么好忧愁的?”

  晏娥说:“公子,您有办法了?”

  吴纠笑着对子清勾了勾手指头,子清眼皮狂跳,硬着头皮走过去,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吴纠笑着说:“子清,你去和君上说,卫国人只是碰碰嘴皮子,随便放俩屁,咱们齐国是大国,不能向他们这样不讲礼仪。”

  子清更是眼皮狂跳,“放俩屁”是什么鬼?

  吴纠又说:“这样罢,齐国租了晋国的土地十年,钱都给了,也不能白租,甭让挖水渠的士兵回来了,咱们不挖水渠,改挖田地罢,让那些士兵天天在卫国旁边动土……”

  吴纠说着,冷笑了一声,挑眉说:“我就不信了,卫国人看到自己边境天天动土,他们能安生?吓也吓死他们。”

  晏娥一听,立刻拍手说:“好主意!公子说的真好,子清哥,快去和君上说罢!”

  子清那叫一个无奈,吴纠挥了挥手,子清只好走出了房舍,一边走一边想,自从自己的细作身份曝光之后,公子不但没有责骂自己,反而把自己当做了跑腿/儿的。

  子清又想,邢公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看上了晏娥,若是真把晏娥娶回去做了夫人,恐怕就要成了烽火戏诸侯的主儿!

  子清这么想着,却无奈的走出了房舍,往齐侯的寝宫走去。

  吴纠回来,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上齐侯需要上早朝,但是吴纠不需要,就一直睡得天昏地暗。

  相比起吴纠的清闲来说,齐侯便早早的起身,让寺人伺候着梳洗整齐,用了早膳,便去路寝宫上早朝了。

  今日是从北杏会盟归来的第一个早朝,所以格外重要,齐侯步入路寝宫大殿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分列站好,公子无亏和公子昭也站好。

  虽然公子无亏是长公子,但是如今公子昭可是监国公子,所以公子昭站在了最前列。

  一个多月的时间,齐侯感觉公子昭似乎窜了些个头,竟然与公子无亏差不多高矮了,再加上不知监国是不是太劳累,公子昭脸上的婴儿肥小肉肉都几乎不见了,一张脸有些棱角分明的前兆,双眼狭长有力,看起来英俊了不少,似乎也成长了不少。

  齐侯坐下来,让众卿平身,说:“此次会盟,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岔子,但是也算顺利,眼下有一件大事儿,便是讨/伐遂国的事情,这事情在会盟大典上,孤与诸侯已经商量过了,各国出兵情况也已经商讨,只剩下禀报天子,由天子再行定夺。”

  他说着,转头看向王子成父,说:“大司马。”

  王子成父立刻站出来,说:“卑将在。”

  齐侯说:“虽然天子还没有开口讨/伐,但是讨/伐之事十有八/九,粮草粮饷,步兵用人,大司马心中先有个数儿。”

  王子成父立刻拱手说:“是!卑将明白。”

  王子成父说着,便又坐回了席子上。

  齐侯今日心情不错,毕竟离开临淄城已有月余,回来之后倍感亲切,尤其北杏会盟还顺利解决了,再加上昨天下午,齐侯又收到了吴纠的意见,已经传诏令给身处晋国的齐军,让他们趁着日头正好,不要挖水渠了,改挖农田,日日夜夜不停息的做工,好让卫国人提心吊胆。

  如此一来,齐侯心头也没什么事情,就等着周天子下令,名正言顺的攻打遂国,心情能不好么?

  齐侯看了一眼众人,说:“众卿还有其他事情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管夷吾这个时候站出来,拱手说:“君上,日前准备的鲁缟一事,已经十分妥当,如今鲁国商贾全都在贩卖鲁缟,无人耕种,今鲁国已经不善,君上何不趁这个时机,禁止鲁国商贾贩卖鲁缟。”

  齐侯阴测测一笑,心想是这么回事儿,之前一直鼓励鲁公商人贩卖鲁缟,不只是收益大,而且还有政/策鼓励,如今到处都是贩卖鲁缟的鲁国商贾,齐侯等的就是全面禁止贩卖鲁缟这一天。

  只要全面禁止,大批量的鲁缟无法售出,就会出现囤积积压的现象,而消息还有一定的滞后性,以至于鲁国境内无人耕田,还在织布,鲁国的经济定然一蹶不振。

  齐侯笑了一声,说:“好,管大夫说的正是,就这么办,这事儿便由管大夫亲自主持。”

  管夷吾拱手说:“是,夷吾领诏。”

  管夷吾退下之后,众人一时间没人说话了,齐侯说:“既然无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个时候中大夫审友便站出来,拱手说:“君上,还有一事,事关重大,请陛下裁断。”

  齐侯说:“哦?是什么事情?”

  审友拱手说:“是公子纠的事情。”

  他这一说,众人都面面相觑,如今这朝堂之上,上大夫中管夷吾鲍叔牙,中大夫中召忽东郭牙展获,将军之中石速曹刿展雄,可以说全都是公子纠这一/党派的,他这么一说话,众人都互相看了一眼。

  齐侯笑了一声,看向审友,淡淡的说:“审卿所谓何事?”

  审友说:“如今公子纠的身份闹得沸沸扬扬,公子纠并非我老齐人,各国都已然是风言风语,友窃以为,公子纠不该当以公子的身份再自居,君上应当正齐国之礼法,不能让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鱼目混珠。”

  齐侯笑了一声,淡淡的说:“审卿你说错了,公子纠的确是孤的二哥,虽他的确并非齐国血脉,但日前在北杏结盟之时,孤与公子纠、展将军已然结拜,敬告天地,公子纠还是公子纠。”

  他这一说,众人纷纷侧目,没想到齐侯竟然和吴纠展雄结拜了。

  审友一听,有些着急,说:“这……君上,公子纠混淆齐国血脉,实在不合礼法规矩……”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已然打断他,说:“那……依审卿之见,该当如何?”

  审友还以为齐侯真的问他的意思,便正义凛然的说:“公子纠混淆齐国血脉,令齐国贵/族蒙/羞,招至天下人嘲笑,实乃最无可恕,友窃以为,应当施以大辟之刑,以正齐国国威!”

  召忽一听,顿时便怒了,就算吴纠不是齐国血脉,但这也并非是吴纠能自己决定的,生下来身份什么样儿,谁能自己决定?

  召忽气的伸手搭住腰上的佩剑,一边的东郭牙连忙按在他的肩膀上,召忽侧头瞪了一眼东郭牙,东郭牙低声说:“中大夫稍安勿躁,无需焦急,君上自会处理。”

  召忽正着急,审友正得意,结果就听齐侯突然“哈哈”大笑了一声,说:“好啊,好啊。”

  他说着,慢慢站起来,往台下走,一步步步下/台阶,大笑声突然就断了,转而断喝一声,说:“审友你好大的胆子!既然你说的如此头头是道,正义凛然,那孤这个国君之位,让你来坐好不好?!”

  审友起初听到齐侯在笑,还以为齐侯也觉得自己的办法好,哪知道齐侯突然就发威了,吓得审友“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审友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擦汗,低声说:“小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召忽一听,这才松了口气。

  齐侯扫了一眼众人,说:“公子纠,为齐国出了多少力?夏时赴莒国出使,可是公子纠出力?天子下嫁王女,险些给齐国闹了笑话,可是公子纠出力平定?卫国鲁国欺负到家门,欺负到我齐国头顶上的时候,可是公子纠提出挖水渠,兵不血刃便吓退了卫国人?”

  齐侯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又说:“如这样的人,孤也能施以大辟,将何以服天下之士?!”

  齐侯说着,又说:“去请公子纠。”

  他这话说完,旁边的寺人连忙说:“是,小臣这就去。”

  他说罢了,连滚带爬就跑了,一路从路寝宫冲出去,赶紧去请吴纠过来。

  齐侯等寺人走出大殿,又说:“好,若各位卿,都觉得公子纠不该做这个公子,孤那便不让他做这个公子了。”

  审友跪在地上,不知说什么好,吓得不敢抬头,心中满心狐疑,刚才齐侯发那么大脾气,怎么又不让吴纠做这个公子了?

  就听齐侯幽幽的说:“吕纠在梁丘邑与百/姓亲自舍粥,在临淄拿出自己的积蓄,每月捐赠国库,乃是有为有心之人,这样的人才,孤便给他个职位,众卿可有/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齐侯就淡淡的说:“那便给他个……大司农的职位罢。”

  他这话一出,路寝宫瞬间沸腾起来,众臣虽然都交头接耳小声说话,但是架不住说话的人多,毕竟全都震/惊不已。

  大司农是个什么职位?其实并非字面上看来的,管农业的职位,大司农乃是全国财政经济的主管官,负责各种税收、农业、商业,总领盐铁和各种官营。

  在这儿冷兵器的年代,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有盐就是有钱,有铁就是有权,谭国之所以横,就是因为谭国乃是一个大盐场,富得流油,所以别看没什么兵马,但是底气很足。

  大司农这个职位就是管理齐国所有的经济命脉,简单来说,便是肥的流油的肥差。

  齐侯淡淡的说:“前任大司农正好告老辞官,如此大司农职位空缺,正好让吕纠来担任,众卿可有异/议?”

  审友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吴纠身为公子,是没有任何实权的,只能是今日做个大行人,相当于中大夫,明日做个特使,相当于上大夫,但都是临时的职务。

  如今齐侯狮子大开口,竟然要许诺吴纠大司农的官/职,那相当于什么呢?

  相当于国相爷。

  大司马掌管齐国兵权,大司农掌管齐国经济命脉,这一文一武,乃是最重要的两个职务,其余像是大司行掌管外交事宜,大司理掌管刑法/典狱,大谏之官进谏必忠不辟死亡,这些都是基于兵和钱之上的官/职,必须有大司马和大司农作为基础。

  因此大司农必然是国君的亲信心腹之臣,说白了就是宠臣中的宠臣,不然国君怎么好把自己的钱交给大司农管理呢?

  众人一时都小声议论着,吴纠不知齐侯有什么事儿,他裹在被子里,和被子亲/昵着,梦到了吃蛋包饭,浓郁香醇的鸡蛋皮,切开里面是满口咸香的白米和各色辅菜,一口还没舀进嘴里,就听到子清和晏娥催命一般的声音说:“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快起身罢!公子快醒醒!”

  吴纠的蛋包饭还没吃进嘴里,就给吵醒了,眼看着齐侯身边的寺人也跟催命一样,不知为的什么事儿,只好连忙洗漱,匆匆穿衣,都没有吃东西没喝口水,连忙就小跑着随着寺人往路寝宫去。

  吴纠在路上说:“请问是什么事儿,怎么如此匆忙?”

  那寺人也不敢说,只是说:“公子去了便知了。”

  吴纠无奈,只好匆匆进了大殿,他进大殿的时候,殿里还“乌央乌央”的吵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超级市场,而且还是全场50%off的节奏……

  吴纠一走进去,那乌央乌央的声音竟然“唰!”一下不见了,而且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吴纠身上,吴纠一瞬间头皮有些发/麻,轻轻咳嗽了一声,连忙走进去,恭敬的问礼说:“纠拜见君上。”

  齐侯见吴纠走进来,面色终于温柔了一些,说:“二哥不必多礼,坐。”

  吴纠连忙在旁边的加席上坐了下来,他还能感觉到众人灼灼然的注视,与此同时,吴纠还发现,大家都坐着,审友竟然跪在大殿正中间,而且双手附在耳边,头敲在地上,一直不敢抬起头来。

  吴纠正狐疑着,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怎么上朝的缘故……

  就听齐侯笑着说:“二哥来的刚好,孤与各位卿大夫,正在谈论二哥。”

  吴纠干笑了一声,面上倒是很淡定的说:“不知纠可是有什么过失?或者做的欠妥的地方?”

  齐侯一笑,说:“二哥过谦了,并非是什么不妥的事情,而是卿大夫们觉着,该给二哥一个正经的官/位坐坐。”

  吴纠一阵吃惊,卿大夫们要给自己官/位?恐怕不像,毕竟刚传出公子纠并非齐国血脉的事情,吴纠不带脑子也知道,绝对不是齐侯说的那么好听。

  卿大夫们明智的没有张嘴接口,齐侯笑眯眯的说:“孤思来想去,什么职位不会大材小用,又能物尽其用,着实太过于苦恼,最后终于想到,正好日前大司农已经告老请辞,不如就让二哥挑/起大司农这个重任,如何?”

  吴纠一听,险些诧异了,大司农?

  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好多钱。

  吴纠连忙轻声咳嗽了一声,拱手说:“君上抬爱,纠实在愧不敢当,大司农乃国之要职,纠才疏学浅,况资历尚清,实不敢挑此大梁,恐怕辜负君上信任。”

  吴纠这么说着,突然一个人站了出来,他的地位在众人之中不算太高,乃是一个谏臣,拱手说:“禀君上,容亦觉得,公子说的十分在理,公子年纪尚轻,齐国历代大司农皆是德高望重之士,如今君上突然委以重任,恐不能服众,且各国虎视眈眈,又恐不能服天下,若君上能出题考验,请公子作答,以公子大才为天下楷模,即可名正言顺,又可使公子之才名扬千里,何乐不为?”

  齐侯看向那人,脸色不是很好看,旁人都不敢插嘴,倒是这个人出头说话。

  吴纠见齐侯脸色不好,连忙拱手说:“卿大夫所言甚是,所谓真金不怕火炼,纠倒也想名正而言顺,否则旁人若以纠取巧得之,岂非冤枉了纠?”

  齐侯笑了一声,说:“那商容你的意思呢?出什么题目?”

  那叫做商容的年轻男子拱手说:“禀君上,如今伐遂已在日程之上,公子既为大司农,必然要为行兵准备军粮和粮草,若公子可在半月之内部署齐全行兵所幸一月/经费粮草,便能使齐国之臣,诸侯之臣,心服口服。”

  商容并非审友那般无的放矢,他说的没错,大司农便是干这个活儿的,行军打仗消耗粮食非常多,何止是消耗粮食,一个壮丁出来打仗,那么后背需要牵扯到少五个人,三个人负责供给,两个人负责他原本应当的农作,若是处理不当,不只是损失钱财,而且还会使农田荒废,经济下挫。

  半个月部署一个月的粮草经费,这并非是多容易的事儿,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这的确是个好题目,没有太苛责,也没有为了奉承齐侯故意放水。

  但是相熟的人都为吴纠捏了一把汗,因为吴纠之前没做过大司农的相关职位,若是突然让他上手,各方面关系需要打点,人脉需要相熟,这么一算起来,半个月只是安排部署还好,但是要提前和司农的人打好关系,那实在太难了。

  齐侯憋着没说话,吴纠已然笑眯眯的拱手说:“半个月?”

  商容恭敬的说:“半月若是太短,经月也是尚可。”

  就听吴纠一笑,挑唇说:“不,商大夫误解纠的意思了。”

  商容惊讶的说:“那是……?”

  吴纠说:“太多了,不需要浪费这么多时间。”

  齐侯见吴纠这般笑,就知道他肯定成竹在胸了,于是说:“二哥以为,多久合适?”

  吴纠举起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晃了晃,目光灼灼,十分自信,笃定的说:“一天……足矣。”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纷纷又小声议论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吴纠,有人担忧,有人想要看热闹,有人则是恶意揣度。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吴纠没权没势,手上有的最多的就是钱和粮食了,小饭馆的后院已经堆不下粮食,吴纠的房舍里一盒一盒全是齐刀,正发愁这么多齐刀和粮食该怎么藏起来,因为怎么藏都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