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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太污(2 / 2)


  吴纠又把洗面的水放在旁边沉淀着,沉淀水,还有冻肉皮需要大约两个时辰左右,因此吴纠就先离开了膳房,跑到政事堂去。

  今日吴纠沐休,众人都没想到吴纠过来了,吴纠走进去,问了问情况,看看鲁国有没有买粮食的文书送过来,管夷吾和展获都禀报说,鲁国人还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吴纠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鲁国火急火燎的买粮食,突然就没有动静了?

  吴纠在政事堂呆了一会儿,批阅了一些文书,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回到了膳房去,这时候洗面的水早就沉淀好了,肉皮冻也冻瓷实了。

  吴纠将洗面的水过滤了一下,将上面的清水倒掉,留下下面的汤水一样的面糊糊,将面糊糊一张张刷在青铜盘子里,上锅做成薄薄的凉皮,一连弄了一厚沓子的凉皮,吴纠将这些凉皮切成长条。

  最后就是调味了,因为没有蒜,吴纠只好用其他的东西代替,将越椒和花椒混合在一起,放在油中炒香,然后加入了一些黄芥提味儿,和酱油醋混合在一起,又香又酸,再抄了黄豆,切了一些菜丝,把面筋切成小块,全都统统往凉皮里一倒,吃的时候一搅拌,又凉又爽,绝对没治了。

  虽然凉皮这个东西简单,而且看起来很低调,但却是接受度最广的美食,吴纠还记得自己上大学那会儿,夏天中午就会吃这么一碗凉皮做午餐,那时候才几块钱,非常便宜,而且饱人。

  吴纠弄好之后,将肉皮冻切成长条,摆好盘子,就带着东西准备走了,这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齐侯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吃完了午膳,不知道有没有胃口吃下午茶。

  吴纠到了门口,让寺人通报一声,寺人笑着说:“大司农,君上等很久了,说如果是大司农来了,不需要通报,直接进去便可。”

  吴纠心想,齐侯等自己这个棒/棒糖等了这么久,也算是真吃货了……

  吴纠端着东西走进去,齐侯正皱着眉批阅文书,旁边放着一碗药,还没有喝,一股又臭又苦的味道,想必是没办法下嘴。

  吴纠一走进来,齐侯立刻抬起头来,不是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而是因为齐侯竟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儿,酸酸的味道,还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带着一丝丝黄芥的味道,一闻就是十分开胃,口腔中的唾液瞬间就分/泌/出来了。

  齐侯午膳的时候没吃多少,感觉自己不饿,但是肚子里是空落落的,这个时候闻到一股酸味儿,顿时就来了食欲,笑眯眯的说:“二哥又带来了什么美味?”

  吴纠将东西都放在案上,摆在齐侯面前,齐侯看了看,两个肉菜,一个素菜,还有一碗主食,旁边盘子里放着一盘子的棒/棒糖,花花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非常可爱。

  齐侯笑了笑,说:“辛苦二哥了。”

  吴纠心想,点名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辛苦,这个时候马后炮了,不过幸好吴纠喜欢做菜,而且看着齐侯那两眼放光的样子,感觉做菜还挺有成就感的。

  吴纠说:“君上请用。”

  齐侯赶忙拿起筷箸,先夹了一片晶莹通透的白肉,沾上琥珀色的酱汁,放入口/中,白肉切得十分薄,皮弹肉细,因为太薄,所以肥肉不显油腻,鱼露的咸香恰到好处,还有黄芥的开胃,齐侯瞬间就有一种流口水的感觉,唾液疯狂的分/泌着。

  吴纠见他没说话,却立刻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便知道自己的调味应该挺不错的。

  齐侯连吃了五六块白肉,然后又去夹了一块肉皮冻,肉皮冻又滑又弹,简直夹不上来,里面是肉皮,瘦肉和肥肉统统没有,咬起来十分弹牙,配合着凉丝丝的冻,味道说不出来的爽口。

  齐侯又转头看到了菜,他不是十分爱吃菜,但是因为是吴纠辛苦做的,便夹了一筷子,不由的睁大眼睛,这菜特别嫩,一点儿不油腻,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鲜味儿,反正齐侯根本不会形容。

  将所有的菜都吃了一个遍,齐侯这才将目光放在那碗其貌不扬的凉皮上。

  吴纠笑眯眯的说:“君上吃之前,先拌一拌,里面有料汁。”

  齐侯依言用筷子搅拌了一下,一股又酸又香的味道冲出来,方才吴纠一进来,齐侯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顿时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碗跟面条一样的东西,这么奇特?

  齐侯拌好凉皮,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凉皮放入口/中,凉皮又滑又韧,面筋弹牙,还有炒香的黄豆,和爽口的菜丝,一口进嘴,嚼起来竟然有一股十分满足的感觉。

  齐侯满脸惊讶,又吃了一大口,这才说:“二哥,这是什么名堂?”

  吴纠笑眯眯的说:“叫做凉皮,君上没什么胃口,正好吃这个开胃。”

  吴纠想的没错,齐侯的口味太好了解了,标准的北方人,就喜欢这种又辣又咸的东西,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吴纠弄了一大碗的凉皮,齐侯就着肉皮冻和白肉,一口一口全都吃了,最后吃完了意犹未尽,连蒸菜也给吃了个盆干碗净,最后把凉皮碗里的黄豆都一个一个夹起来吃了。

  吴纠看着齐侯一个一个的夹豆子的样子,忍不住眼皮一跳,心想着,这是没食欲的样子么?这是食欲太好了罢?吴纠有点后悔给齐侯做了这么多,因为齐侯竟然全都吃了,那肉皮冻,怎么也有一斤多,白肉也是一大盘子,再加上一大碗的凉皮,吴纠觉得齐侯恐怕要消化不良了。

  吴纠眼皮直跳,齐侯则是夹完最后一个炒黄豆放入口/中,优雅的放下筷箸,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又擦了擦双手,这才笑眯眯的说:“二哥做的菜果然最和孤的口味。”

  吴纠只能说:“谢君上夸赞。”

  齐侯让人把碗筷都收拾了,然后又笑眯眯的盯着旁边的小碟子里面装着的,十分可爱的棒/棒糖看,似乎方才吃的意犹未尽,只有七八分饱似的,还想再来一点儿饭后甜点……

  吴纠眼皮更是一跳,连忙说:“君上,这红果是消食的。”

  齐侯吃这么多,正好吃点红果消食,不然感冒又积食,这才麻烦呢。

  齐侯早就听说吴纠做了棒/棒糖,给小荻儿吃,甯戚也吃过了,其实两个孩子吃过了没什么,齐侯觉得自己可是国君,不能和孩子们“争宠”。但是万万没想到,召忽和东郭牙也吃过了,召忽特别喜欢这口儿,见人就夸赞,还有东郭牙,一项对饮食很不讲究的东郭牙也夸赞吴纠做的“棒/棒糖”。

  齐侯心中就不平衡了,这么多人都吃过吴纠特制的点心,为什么自己没吃过?他等了好久,一天过去了,吴纠也没给自己送过来,于是只好遣人过去,把吴纠给叫过来了。

  如今齐侯终于算是如愿以偿,看着那红溜溜,圆溜溜,冒着凉气儿的红果冰棒/棒糖,顿时有些馋意。

  齐侯将棒/棒糖从碟子里拿起来,放在眼前先看了看,随即张/开嘴,将棒/棒糖含进了口/中。

  齐侯的嘴唇并不/厚,不是丰/满类型的,看起来有些略薄,似乎是个不苟言笑,又十分薄情的人,他张/开双/唇,隐约能看到他的舌/尖,一卷,就将棒/棒糖含了进去。

  齐侯眼睛瞬间睁大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棒/棒糖的味道很特别,冰凉爽口,红果又酸又甜,特别刺/激,还有饴糖的香气,蜂蜜的醇厚,说不出来的美味。

  齐侯本已经吃饱了,含/着这棒/棒糖,感觉自能吃十根儿!

  齐侯拿着棒/棒糖,伸出舌/尖舔/了几下,晶亮的红果上,顿时更是亮晶晶的,沾染了一些水雾,看起来分外旖旎,吴纠赶忙低下头,轻轻咳嗽了一声,转移自己的视线。

  总觉得齐侯吃棒/棒糖的场面,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傻,但是实在有点……不堪。

  齐侯很中意这个棒/棒糖,怪不得召忽和东郭牙都十分夸赞,原来真的很好吃,齐侯一连吃了三根儿,刚开始还啜一啜,后来直接嘎巴脆的咬着吃了,咬的吴纠头皮发/麻,感觉齐侯吃相也太凶/残了。

  齐侯消灭了三只棒/棒糖,红果的已经吃完了,剩下其他果汁味道的,有些恋恋不舍,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儿,随即笑着对吴纠说:“吃了二哥做的棒/棒糖,突然感觉又饿了呢。”

  吴纠一瞬间险些晕倒,感觉若不是齐国强大,齐侯也算是治/国有方,齐国的粮仓都不够喂饱齐侯的,齐侯这“肚量”也太大了,刚刚吃了那么多,只不过吃了一点红果,结果就又饿了,这还是下午茶,不是正餐……

  齐侯笑眯眯的又拿起一根棒/棒糖,一边看文书,一边吃棒/棒糖,看的吴纠在旁边偷笑,吴纠一笑,齐侯便抬起头来,说:“二哥,你也要吃么?”

  齐侯说着,竟然将自己含过的棒/棒糖举过来,凑到吴纠嘴边,吴纠吓了一跳,连忙去躲,结果还是被碰到了嘴皮,一瞬间脑子里“轰隆!”一声,险些炸开了,顿时满脸通红。

  吴纠赶忙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齐侯被他的动作弄得哈哈大笑,说:“二哥还是那么爱干净呢。”

  其实吴纠并不是因为洁癖发作,刚才一瞬间,若不是齐侯提醒他,吴纠险些忘了自己还有洁癖,那明明是齐侯吃过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嘴,而吴纠第一瞬间不是感觉脏,而是感觉……很不好意思。

  对于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吴纠来说,只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是他也觉得隐隐约约的不对劲儿,心中有些莫名奇妙的慌乱。

  吴纠连忙说:“君上公/务繁忙,纠先告退了。”

  齐侯也没有强留他,还以为自己刚才的动作惹吴纠不开心了,便说:“二哥辛苦了,那先回去休息罢,沐休还将你叫到宫中了,其实是孤一刻都离不开二哥,见不着二哥,心里就不踏实。”

  吴纠听齐侯又开始说肉麻的话,心里吐槽说,什么一刻也离不开自己,明明就是馋了,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吴纠的休沐只到今天,他回到自己府上,只看到了子清,就说:“子清,晏娥呢?”

  子清笑着说:“今日邢公要回邢国去了,晏娥去送行了。”

  吴纠一愣,邢侯走的太匆忙,吴纠都没有来得及和邢侯说说话,感谢一下邢国出兵。

  不过因为邢国事务也繁多,而且刚刚和鄋瞒人打了一仗,有很多后续事情需要邢侯处理,邢侯不便在齐国多待,只是停留整顿一天,就要出发回国了。

  晏娥去送邢侯了,自然是齐侯的意思,齐侯是有/意撮合这对儿的,一来邢侯怎么说也是国君,虽然邢国小了些,二来邢侯的心意很真诚,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夫人,因此齐侯才松口,想给晏娥找这么个好人家,也算是报答上辈子晏娥的忠心耿耿了。

  吴纠等了一会儿,快到黄昏的时候,晏娥才回来,回来之后就摆晚膳了,晏娥站在一边儿,有些出神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吴纠一抬头就看到她在出神,顿时笑了出来,分明是小丫头怀春的表现,定然是因为邢侯年轻有为,又高大英俊,还是个真君子,待晏娥也温柔体贴,还非常有礼,晏娥已经有些心动了。

  吴纠笑眯眯调侃着晏娥,说:“晏娥,你在想什么?”

  晏娥这才回身,说:“没……没什么啊公子。”

  吴纠挑眉眯眼,笑着说:“嗯?没什么?”

  子清一见,就知道吴纠要调侃晏娥了,晏娥肯定要吃亏了。

  吴纠说:“是不是在想邢公?”

  晏娥脸上一红,说:“没,没有!”

  吴纠又笑着说:“也是呢,邢公虽然是国君,但是谦和又君子,说话彬彬有礼,我家晏娥怪不得要动心呢。”

  晏娥脸上更是红,气的说:“公子,你……你……”

  晏娥说着,又变得一脸茫然,说:“婢子……婢子只是很奇怪,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待婢子那么宝贝,小心翼翼的,婢子心中奇怪而已。”

  吴纠一听,对子清笑着说:“唉,子清啊,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咱们俩待晏娥也不错罢?晏娥竟然说第一次有人待她那么宝贝,真伤心。”

  子清听着吴纠这话,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晏娥被他们笑了,顿时气得说:“那……那又不一样。”

  吴纠说:“怎么不一样?”

  晏娥说:“当然不一样儿,公子和子清哥待晏娥,就像亲人一般,邢公他待晏娥……”

  她说着,顿时就僵住了,看向笑眯眯的吴纠,晏娥瞬间感觉被诓骗了,险些上当!

  吴纠笑着说:“待你如何?是否温柔似水呢?”

  晏娥当即不敢再说话了,只是说:“公子你……你欺负人。”

  晏娥打死不再说话了,吴纠怎么哄就是不松口,看起来晏娥真是对邢侯动心了。

  吴纠在想,动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无微不至,温柔似水,体贴关怀,这些事情,似乎齐侯都做到了,但吴纠不敢信,也不能信。

  只是一面不能相信,恪守本分,另外一面却常常走神,吴纠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病入膏肓,若是这么放任下去,很可能有一天会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第二天吴纠便去了政事堂,休假之后开始上班。

  这天出使洛师的监国高傒也回来了,之所以齐侯让高傒出使洛师,其实原因很简单,便是因为高傒是天子的亲信,因此高傒说出来的话,天子会多相信两分。

  高傒回国,带来了天子的文书,齐侯立刻就召见了高傒,天子说郑国的事情自己已经知晓了,之前宋公也有派遣使臣过来。

  但是,天子说的暧昧其词,并没有说要责罚郑国,只是说那并非是郑国的本意,而是已被诛杀的逆臣傅瑕的意思,郑伯也想对齐国和宋国表达歉意,因此由天子出面,准备让齐国宋国和郑国三国,出面会盟,调停一下矛盾。

  齐侯一听,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意思很简单,因为郑国紧挨着洛师,虽然郑国已经远远不如郑庄公时期强大,但是天子刚刚登基,不敢跟郑国叫板,所以天子打算和稀泥,当一个和事佬,把这事情平定下去。

  本身嘛,这事儿也和天子没什么关系,反正刺杀的是吴纠和宋公,洛师也没损失,若是天子主持公/道,还要得罪郑国,实在不划算。

  齐侯虽然知道胡齐无/能,但是没想到胡齐要和稀泥,看到这回信的时候冷笑了一声,但是没有当面表态。

  毕竟高傒是天子的监国,虽然高傒主张扶持齐侯登位,但是说白了高傒还是天子的人,之后才是齐国的人,因此齐侯不便当着他发表对天子的意见。

  高傒拱手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儿,高傒需要禀明君上。”

  齐侯将文书放在一边,发出“卡!”的一声,说:“高子请讲。”

  高傒这才拱手说:“其实此次,天子还有另外一件事儿,与君上商议,这是文书。”

  高傒将一卷小羊皮呈给齐侯,齐侯展开一看,天子没有说明白齐国宋国郑国的事情,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齐国屡立大功,且和鄋瞒人立下十年之约的吴纠,还没有娶亲,没有夫人。

  天子知道吴纠的厉害,如今吴纠手中有权,他是齐国的大司农,手里又有钱,他有一个无论是诸侯国权/贵还是豪绅,都趋之若鹜的餐馆,因此胡齐开始渐渐注意起吴纠了,想要拉拢吴纠。

  小羊皮上清楚的写着,胡齐有个女儿,今年正好到了出嫁的年纪,想要问齐侯意思,把这个女儿嫁给吴纠做夫人。

  齐侯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按理来说,自己都有三个夫人了,而吴纠身为二哥,其实也应该有夫人才对。

  但是吴纠身边没有任何妻室,仔细一想就知道原委了,因为吴纠的“便宜爹”齐僖公在位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公子纠并非是自己的儿子,是鲁姬偷生的野种,但是为了齐国和鲁国的面子,当时鲁国还非常强盛,因此不能声张,只能给人养便宜儿子。

  等到了公子纠长大,齐僖公不喜欢老/二的公子纠,也不喜欢没娘的公子小白,对这俩孩子就是放养,还不如侄/子公孙无知的待遇高。

  公子纠虽然身边女人不断,但是根本没有妻室,后来齐国动/乱,内乱四起,公子纠逃奔鲁国,鲁国虽然是鲁姬的娘家,但是也是有利可图,无利不起早的人,自然不会给公子纠张罗这个事儿。

  后来公子纠被气死,吴纠本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因此没这方面念头,便一直拖了下去。

  虽然拖着,但是不代/表吴纠就不抢手,刚开始吴纠的确不抢手,因为他是个膳夫纠,但是后来变成了大行纠,再后来是特使纠,然后是大司农,这样一步步高升,最近齐侯还隐约提出让吴纠做国相的风声,这样的吴纠如何能不抢手?

  齐国的豪绅千金几乎打破脑袋想要嫁给吴纠,只是吴纠没这个心思,再者他最近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可能有问题,所以更不好祸/害姑娘了。

  齐侯一看这文书,就知道周天子是个狡猾的人,想要拉拢自己的亲信,一来是拉拢了吴纠,就是拉拢了一个豪绅,二来是拉拢了吴纠,就是抽条了一根齐国的骨/干,对于周天子百利无害。

  齐侯看的十分透彻,面上却笑了笑,说:“天子青睐二哥,这是齐国之福气。”

  高傒听了,迟疑说:“只是……君上……”

  他说到这里,齐侯便知道高傒的意思了,说到底吴纠也是曾经和齐侯争位的人,这种人在高傒眼中,不得不除,就算现在吴纠已经位高权重,不能根除,但是也不能让他和天子联姻。

  高傒说:“恕高傒多言,如今大司农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上至士大夫们,下至膳夫寺人,全都对大司农马首是瞻,这一方面说明君上眼光独到,擅于用人,大司农也才华横溢,善于治/国,但是换一方面来想……大司农如此得/人/心,已经是众望所归,若是再和天子联姻,岂不是……”

  齐侯低笑了一声,他就知道高傒是这个心思,虽然齐侯不在乎吴纠位高权重,他就是想要捧着吴纠,起初是打算学郑庄公捧杀,后来变成了真正捧着,虽然齐侯和高傒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是都想到一处去了,不能让吴纠娶周天子的女儿。

  齐侯装作很同意的皱眉点头,呻/吟着说:“高子说的十分在理,孤也是考虑到了这一些,但是天子提出了美事儿,若孤拒绝,似乎显得不怎么恭敬,高子您说呢?”

  高傒这时候拱手说:“君上请放心,若是君上想要拒绝天子美意,高傒请/命出使,再与天子细说,定然能说服天子。”

  齐侯一听,高傒果然中计了,当即笑着说:“高子乃是孤最信任的卿大夫,也是良师益友,那这回就有劳高子回绝天子了,实在是有劳。”

  高傒还觉得齐侯是看得起自己,立刻拱手说:“高傒领命,请君上安心!”

  齐侯笑眯眯的说:“好,哦对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嘱咐说:“这件事儿……高子也知道要向大司农保密罢?”

  高傒一听,立刻又曲解了齐侯的意思,高傒还以为齐侯要偷偷打/压吴纠,不能让吴纠感觉到,否则绷得太紧,可能会断,因此立刻拱手说:“是,高傒明白。”

  齐侯点点头,他知道高傒又误会了,但是他就是要高傒误会,这事情若是让吴纠听说了,万一吴纠有娶妻的心思,岂不是糟糕了?再万一吴纠没有娶亲的心思,但是也误会自己怀疑压/制他,岂不是更糟糕了?

  因此齐侯需要高傒保密,这事儿偷偷回绝便好了。

  高傒完全误解了齐侯的意思,神神秘秘的就退出了路寝宫,他走出来之后,正好遇到了前来路寝宫的国懿仲,国懿仲便拦住高傒,说:“高大夫,那件事儿,怎么样了?”

  高傒进宫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国懿仲,所以将天子要招吴纠为女婿的事情告诉了国懿仲,国懿仲和高傒是一个思路,不想让吴纠得到太大的势力,因此嘱咐高傒劝劝齐侯。

  高傒本以为需要劝一劝齐侯,哪知道齐侯一句都不需要劝。

  高傒低声说:“国大夫放心,方才君上已经说了,天子招大司农为婿这个事儿,压/制下来,都无需告诉大司农,我过几天再去一趟洛师,把这个事情回绝了便是。”

  国懿仲一听,便将心放在了肚子里,两个人作了礼,高傒走出来,国懿仲就往路寝宫走,去禀报要事了。

  那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却没想到他们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审友今日本是休沐,但是并没有在家里呆着,而是跑到了宫里头,他之前进宫来都是拍齐侯的马屁,今日不同,今日他跑到路寝宫门口,齐侯因为正忙,不见没有传召的大夫,因此审友没见到齐侯。

  审友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在路寝宫旁边等了一会儿,想要偶遇一下士大夫们,攀攀交情。

  哪知道就看到了高傒和国懿仲在讲悄悄话,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他们都没看见审友,却被审友听得清清楚楚。

  审友是个聪明人,他的聪明程度不亚于高傒和国懿仲,一听这意思,齐侯不让高傒和国懿仲把这事儿宣扬出去,天子想招吴纠做女婿,齐侯都没让告诉吴纠,直接让高傒给压了下去,这说明什么?

  审友一想,顿时“想通”了,这说明吴纠终于开始要失宠了,齐侯开始忌惮他的地位和权/利了,想要慢慢架空吴纠,自然就先从压/制势力开始,若是吴纠真的做了周天子的女婿,那么吴纠在齐国,甚至在诸侯国之中的势力,都会迅速膨/胀起来。

  其实高傒国懿仲和审友都想多了,齐侯不想让吴纠去天子的女儿,道理很简单,因为齐侯喜欢吴纠,怎么可能让吴纠娶旁人呢?

  审友今日虽然没有见到齐侯,却觉得捡了一个大/便宜,如此听到了一个庞大的消息,好像揣度到了齐侯的真正心思一般,心里冷笑起来,看起来吴纠马上就要失宠了。

  审友是司农部门的,也就是吴纠的手下,这样一来,心中得意的很,便出宫喝酒去了。

  审友在外面喝了一天酒,而且越喝越得意,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该他进宫的时候,审友醒不过来。

  吴纠早早就到了政事堂,今日有个堂议,归总一下这些日子的大小事情,大家也都陆陆续续的到了政事堂,展获、管夷吾相继走进来,在自己的席上坐好。

  因为时辰还早,大家就随便聊了聊天,等着其他的官僚陆续进入政事堂。

  很快时辰就要到了,大家也都到齐了,但是独独没有审友。

  到了堂议的时候,审友还是没到,吴纠已然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用简牍轻轻敲了敲桌案,说:“审大夫没来,请假了么?”

  他这么一说,旁边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完全没有听说审大夫要请假这一说儿,而且今日是堂议,若是想要请假,肯定也要错过今天才行。

  吴纠又等了一会儿,眼看已经错过了堂议的时间,不悦的又皱了皱眉,其中一个官/员低声说:“小人昨日看到了审大夫,审大夫好像在外面喝酒,喝的挺醉的,还是家丁给抬回去的,恐怕是今日起不来罢?”

  审友平日里很嚣张,如今他不来堂议,而且没有请假,少不得人给他穿小鞋,何况这鞋还是现成儿的。

  吴纠一听,顿时脸上又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可以说上辈子也是,吴纠就是个工作狂,工作方面的事情,一丝不苟,一点儿也不能差,而且非常守时,吴纠厌恶不守时的人,让别人等待,非常没有信用。

  吴纠冷声说:“不等了,去把审友案上的文书都搬过来。”

  “是。”

  旁边几个小官/员赶紧站起来,去把审友负责的文书搬过来,然后放在案上,吴纠也不知审友今日想要报告什么事情,所以只好把那些文书都一个一个展开看。

  就在吴纠看到第四五个文书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僵,随即脸色整个黑起来,众人都没见过斯斯文文的吴纠脸色这么难看过,他平时都笑眯眯的,要么就是和蔼可亲的,说话也温和,若不是工作的时候雷厉风行,真看不出是个狠主儿。

  此时吴纠脸色黑的仿佛是锅底,看起来还真有几分齐侯的强/势模样,就在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喘的时候,外面突听“踏……踏、踏!”零碎的脚步声,审友竟然迟到这么长时间,终于走了进来。

  他官袍都没穿好,帽子也歪歪拧拧的,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显然醉日喝多了,宿醉头疼。

  审友刚走进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到“啪!!!”一声巨响,吓得审友一哆嗦,官帽猛地从头上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了起来。

  旁边的官/员一见,若不是吴纠脸色这般难看,一定会笑出声来,连忙压抑着,此时他们可不想笑出来当出气筒。

  审友吓了一大跳,连忙捡起自己的官帽,就看到吴纠坐在最上首,手里拿着一卷简牍,方才就是简牍狠狠拍在案上的声音。

  审友先是惊吓,随即就不屑的看了吴纠一眼,态度十分嚣张,也不作礼,也不说自己迟到的原因。

  吴纠冷冷的看着他,说:“审大夫,你迟到的事情,我暂且先不问,这文书是十几日之前的事情,为何不呈报?”

  审友竟然问了一句,说:“什么文书?”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都吓着了,因为吴纠脸色非常难看,异常严肃冷淡,而审友还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十分拱火,果然就见吴纠脸色更难堪,“啪!”一声,将那简牍一下扔在审友脚边。

  审友被砸了一下,“哎呦”喊了一声,仍然一脸嚣张不屑,众人都不知原委,还以为今日的审友吃错了什么药了,不然怎么之前百般殷勤,恨不得时时刻刻溜须拍马,只是喝了一次酒,态度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旁边的管夷吾和展获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文书,这一看顿时明白吴纠为什么那么生气了,竟然是鲁国送来的文书。

  文书是臧辰亲手写的,这个笔记展获还是能认出来的,内容自然是告籴,因为之前宋公成婚和讨/伐遂国的事情,将告籴的事情给耽误了,但是齐侯已经答应了只要鲁国人肯借鼎把顽,就把粮食卖给他们。

  吴纠之前还一直奇怪,为什么鲁国没了音信,难道是从其他国/家买了粮食?如今一见,并非是鲁国没有了音信,而是因为这音信积压在审友的手上,并没有立刻上报,这等大事儿,已经积压了小半个月之久。

  吴纠冷冷的看着审友,说:“鲁国告籴,何其紧急,这份文书积压在你审大人的手中,知道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么?你不上报,旁人不知道你审友是谁,却让君上,让齐国落一个食言而肥的诟病!”

  齐国因为审友的积压,一直没有回/复鲁国,这让鲁国人会怎么想,觉得齐国是故意暧昧,不给答复,用心叵测。

  审友听着吴纠冷冷的责骂自己,心中越来越不服气,心想着吴纠不过是个马上要失宠的大臣,凭什么对自己这么责骂,只是积压了几天而已,鲁国人也没有说些什么,凭借自己的才智,这些积压的文书,两天就能处理完,完全不需要着急。

  审友不服气,冷冷的笑了一声,众人都觉得审友恐怕是真的吃坏了东西,不然今日的态度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审友不屑的说:“真是对不住,大司农还没上/任之前,我们都是这样处理文书的,十几天也不算太久,这是司农的惯例啊,实在稀松平常,怕是大司农还不习惯罢?”

  其实审友说的没错,前任大司农是个太随和的人,管不住人,又加上年老力衰,所以力不从心就辞官回乡了,司农部门的确养成了一种积压公/务,不到最后时刻不完成的习惯。

  但是自从吴纠上/任以来,三把火烧的十分旺/盛,众人的速度也给提上来了,绝对没人敢积压东西在手里。

  况且这鲁国告籴的事情,并非是一般公/务,就算是在以前,那皮松肉/紧的状态,也是报到手里,立刻上报上级的紧急公/务,谁也不会像审友一样,压了十几天,这十几天都能来回两趟齐鲁了,鲁国一直没收到回/复,这让鲁国人怎么想?

  审友的态度嚣张至极,旁人都唯恐被牵连,吴纠冷冷一笑,说:“好啊,既然审大夫那么怀念老上司,这样罢,来人,这就摘了审大夫的官帽,让他陪着老上司,回老家种田去。”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里都不意外,换做是谁做大司农,听到审友这个腔调,肯定都要生气的。

  审友却笑了一声,说:“你要罢我的官,你就能罢我的官?我当士大夫的时候,你还在做假公子呢!哦,大司农恐怕还不知道,君上已经不爱见你了,别再作威作福。”

  他说着,就看旁人用一种惊讶看傻/瓜的目光看着自己,立刻说:“你们可别不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监国高子从洛师回来了,这事儿你们知道罢?高大夫说了,天子要招大司农为女婿,你们猜,君上是怎么说的?”

  众人听到审友透露“内/幕”,立刻面面相觑,高傒从洛师回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且刚回来,齐侯就召见了高傒,密谈了一阵,什么事情都没有向外界透露。

  审友继续说:“君上说了,让高大夫直接回绝天子,这事儿都不用告诉大司农,哈哈,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没想到齐侯竟然做这种事情,偷偷让高傒回绝,这实在有些不光彩,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道理,毕竟吴纠富可敌国,而且功勋加身,若再有了天子的护盾,迟早是要做国君的。

  审友看到众人的反应,立刻更加得意了,笑着对吴纠说:“我还告诉你,别拿着你那烂鸡毛真真儿当成了令箭了,我呸,什么狗东西?我看是狗毛罢!”

  吴纠便这么冷冷的看着审友,若说生气,吴纠的表情反而没有刚才看到文书的那一霎那生气,越来越镇定下来,淡淡的对得意至极的审友说:“说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