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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拿刀,他哑声问道:赵同志,这么晚了,你还在用功?

  赵高一看到他醒了,什么话也没说,赶紧把桌上的小本本收了起来。

  金发警觉地问道:赵同志,你三更半夜地在写什么?

  赵高支支吾吾:什么也没写,你别管了,赶紧睡觉。

  金发还想再问,赵高不耐烦地道:你咋管那么宽,还不准我写东西了?

  金发是心力交瘁,也没心情再细问,继续躺回床上睡觉。

  第四次惊醒时,他看到小康在写东西,第五次惊醒,天亮了,顾立春在写东西。

  顾立春一看到金发醒来了,和颜悦色地说道:金同志,你醒了。我第一次知道,王铁同志的梦话这么有内容。

  说罢,他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了。

  金发听得是云里雾里。等到王铁打饭回来,他一说,王铁脸色大变,低声骂道:他大爷的,这个姓顾的真狠,他连我说梦话都不放过。完了,我肯定是在梦里说什么了。金发也是大吃一惊,他想想自己的遭遇,再想想同伴的遭遇,真是悲从中来。

  王铁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这个破地方没法呆了,群众一个个跟劳改队的监管似的,天天盯着咱们,梦游切西瓜的,半夜记录梦话的,连狗都欺负咱们,再这样下去早晚得疯。走,咱们回革委会去,好好地告姓顾的一状。亏我还想招揽他,不识好歹的东西,招揽个屁,我弄死他!

  金发正要回答,就听见门被敲响了,顾立春在外面朗声说道:金同志,你来我房间一下,我有事找你。

  金发也不知道顾立春找他什么事,他看了看王铁,欲言又止。王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呗,去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怂,别忘了咱们是谁。

  金发心里长了点底气,只是他受到惊吓,一宿没睡好,走起路来觉得脚步发虚。

  他走到顾立春房门前,刚要敲门,顾立春就主动开了门,热情地请他进来。

  金发随意打量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屋里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外加靠墙几个竹木书架,上面摆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列宁选集》和领袖的文集,除此以外就是农业和畜牧业的书。

  金发声音干涩:顾同志,你真用功呀。

  顾立春道:我的一切行动都在是在马列主义领袖思想的指导下进行的,我打算趁着年轻记性好,把他们熟读几遍,最好能背诵最重要的内容,以后才能活学活用,用理论指导实践。

  金发听到这话既钦佩又生出一丝害怕:都运用得这么熟了,还要活学活用,以后得有多可怕。

  金发把注意力从书架上移开,看到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早饭,有两碗豆腐脑,六根油条,还有煎鸡蛋和几样咸菜。

  他暗暗诧异,顾立春这是要请他吃饭?他来之前就听说顾立春是个大发的人,时不时地请人吃饭,可惜他跟王铁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顾立春指指桌上的饭菜,温和地说道:金同志,昨晚孙厚玉突然发病,吓着你了,实在对不住。今天早上他惭愧不已,托我给你带了早点赔罪,你千万别介意。

  金发苦笑一下,人家是突然发病,又不是有意的,即便他想说什么也不能说。

  他盯着顾立春问道:顾同志,你真的不知道小孙有这毛病?

  顾立春恳切地道:我是真不知道,你想想,我和我的几个朋友昨晚也在宿舍里,我要是知道,哪敢睡得那么踏实?还有吴胖,他跟孙厚玉从小就认识,要是知道,他能睡得那么香?小孙说他在梦里摸到了一个最大的西瓜了,就是听声有些生,犹豫了好久没下手,那个大西瓜应该就是吴胖的脑袋。

  这事,金发又怎能不记得?孙厚玉确实在吴胖床前站了好一会儿,左三圈右三圈的胡噜他的脑袋,还敲敲打打的,奇怪的是吴胖睡得极香,竟然毫无察觉。算了,别想了,一想浑身就发冷。

  金发尽量克制住自己,接着问:那你们怎么处置小孙?

  顾立春一脸为难:这事也很难办,他这是突发的毛病,白天好好的,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我今天一大早就打发他去县医院看病了,好好检查检查,回来看看结果再说。

  顾立春说着把装油条的盘子往金发面前推了推:金同志,你赶紧坐下来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这些日子以来,金发和同伴一直遭到顾立春的冷待,对方一热情,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得不说,顾立春一旦想对某人好,那真是让人无法抵挡,反正就是感觉如沐春风,浑身舒坦。

  金发可不敢放松警惕,一直处在戒备状态。

  顾立春看到他这样,面露无奈:金同志,你跟王铁同志一定很奇怪,前天我们明明聊得不错,怎么我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金发没说话,他等着顾立春自己解释。

  顾立春主动解释道: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就是有人向我揭发你们,说你们来五场一是为了监督劳改犯人;二是为了监督我,收集我的罪证好办我。

  金同志的,你懂得,我为五场百姓做了一些实事,他们对我不错,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于是就有人把这些日子对你们的考察内容匿名塞到我房间里。

  比如你们几点几分干了什么,人证是某某。关于金同志看女人的事我昨天问过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王铁同志的,有人听见王铁的梦话里有对领袖不敬,我一听这可是大事。我不能不管,也不能没有根据地乱管,更怕我不管,万一被别的人发现了就更不得了。于是,我才决定叫上几个好朋友跟你们一个宿舍,看看究竟是不是这回事。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金发赶紧追问:那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顾立春两手一摊:还真的有。昨晚我们三个人分别记录了王同志不同时期的梦话,有想吃东西的,有骂人的,其中有骂我的,还有骂领袖的。

  金发是目瞪口呆,他跟王铁认识这么久,咋就没听说过呢。他有时候是会说梦话还会磨牙,可是那些梦话含混不清的,没几句是人能听懂的。

  顾立春一看金发半信半疑,便一脸严肃道:金同志,你和王同志可以不承认,但你们说过的每一句梦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而且有多人可以证明,这是铁证如山。

  金发咬了咬牙,沉声问道:顾同志,你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顾立春微微一笑:金同志,你别紧张,如果我真想怎样,你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金发松了一口气,脑子转动得也快起来了:顾同志,我这么说跟你说吧,如果你要是非要对付我们,我们俩也不是好惹的,我们可是革委会的人,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顾立春笑道:大清早的说什么同归于尽,不吉利,来来,吃饭吃饭。

  他态度一缓和,金发也顺着台阶下来,两人默然无声地开始吃早饭。金发是真的饿了,昨晚就没吃饱,又被折腾了一宿,再加上这油条真香,豆腐脑真好吃,连咸菜都那么可口。他一口气干掉了一碗豆腐脑、三大根油条、两个煎蛋、三碟咸菜。

  顾立春也没再说别的,等金发吃完饭,起身跟他握握手,关切地说道:金同志,你昨晚受到了惊吓,肯定没睡好。你现在回去睡个回笼觉。另外,我察觉王同志对我意见很大,你回去替我解释解释。有些话,我说了会起反作用,只能你去说。金发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