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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2 / 2)


  一般下半夜开市,黎明即散。鬼市上有卖衣裳首饰的,有卖古董玉器的,也有古籍字画,也有家具乃至锅碗瓢盆日用百货,但不管是什么,都是旧货。

  这些东西或者是败家的人不好意思白天摆摊来卖,或者来路不明,总之各种不能言说。

  有的摊儿上点一盏小灯,有的就在黑灯影儿里,卖的人鬼鬼祟祟,买的人偷偷摸摸,双方或小声交谈,或在袖子里“手谈”,不明就里的乍一见真得以为是“鬼市”呢。

  说有一对老张夫妇,在鬼市头儿上卖馄饨的,一卖很多年,生意很不错,他们遇到的奇怪事多了去了。一遇到,他们就去南市找刘大爷,帮着解一解破一破,刘大爷不懂驱鬼,每次都用黄表纸写段《金刚经》给他们,居然也就平平安安过来了。

  就说最近一次吧,老张头儿又来找刘大爷,刘大爷问这回又怎么了?

  老张头说:“你揍(就)别提了,大哥。恁么回事呢?我跟我们那败家娘们儿今儿个一出摊,我揍眼皮子老跳,觉着要坏事,想着提前收摊,那个倒霉娘们儿非得再卖会儿,结果出事了。”

  刘大爷忙问怎么了。

  老张头儿一脸晦气地说,“有个戴皮帽子的上来就说来两碗馄饨。您想啊,这个时候戴皮帽子,这不有病吗?那皮帽子还沿儿大,遮着大半个脸看不清楚。我就多了个心眼,他给钱的时候我说‘这位爷,我们这儿只收铜板儿,不收钞票。’那人嘿嘿一乐,你别提多渗得慌了。他把钱扔到我提前备好的水盆儿里,结果没响儿——我就知道,坏了,遇见了。”

  刘大爷说书习惯了,到了当儿,便歇口气,好吊人胃口。

  “怎么没响儿呢?”顺着刘大爷的话头儿,方晴当捧哏的。

  “纸钱才不响呢。老张头低头一看,那铜钱儿在水上漂着呢。再抬头,哪还有人?”

  “您又给写一段金刚经?”

  “对啊,金刚经,回去压在枕头底下。”

  方晴熟不拘礼,笑话刘大爷,“刘大爷,您不能老这一套啊,怎么不得写个符咒什么的。”

  刘大爷笑道,“法儿不在多,管用就行。其实这金刚经就是个安慰。他们两口子老实巴交,没干过什么损德行的事,碰不见什么猛厉的东西。即便没有金刚经,他们也没事。”

  “也对,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就是这么个理儿。”

  “您真该把这些志怪故事写出来,没准儿又是一部《聊斋志异》呢。或者写本《街头骗术大全》,教大家怎么防骗。”方晴笑道。

  刘大爷除了讲鬼怪故事,还讲无赖们的街头骗术。比如捡个乞丐回去当老太爷供奉,然后带着“老太爷”去珠宝店买东西,带钱不够,把“老太爷”押那儿,然后一伙儿骗子神龙摆尾永不回。

  “那骗子们不得来把我锅砸漏了?”刘大爷笑着说,“早没那么多想头儿了,跟你大娘混口饭吃,就行了。”刘大爷忽而神色寂寥下来,叹口气。

  方晴深悔自己出言造次,惹得刘大爷伤感,连忙打岔,“大爷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南市逛逛,我还没去过呢。”

  刘大爷正色说:“你女孩儿家去那儿干吗?龙神混杂之地,还是不要去的好。”

  方晴连忙做恭顺状,表示不去不去。此时的方晴还不知道自己也有去南市讨生活的一天。

  这个骗子的故事忘了原出处是哪,可能是小时候看的故事书上的。

  第20章 情敌终见面

  冯璋果真过了两个月才回来,来风云里打了个晃,又留下些钱,坐了一会儿,想说什么的样子,到底没说,走了。

  第二天方晴迎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方晴正在屋里做棉袜子。天一天比一天冷,给对门儿刘大爷刘大娘做两双棉袜子,刘大娘上年纪了,眼花做不好细致针线了。突听得有人敲门问“冯先生的亲眷是不是住这儿?”

  方晴开门一看,一位年轻女客,裹着黑色呢子大衣,猩红的大披肩半遮着头脸,后面一个想来是老妈子,也捂得严严实实。

  方晴心里打个突,说了“是”,招呼客人进屋坐下,又倒上茶来。

  女客进门解下披肩,脱下大衣,即便方晴再疑惑她的身份也不由得暗自喝彩,真是个美人儿!

  这位小姐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张小脸儿雪白,眉目也很是精致,一身西式裙袄显得腰是腰臀是臀。

  二人分宾主坐下,老妈子只在小姐后面站着。

  方晴正要发问,那位小姐却先开了口,“我在阿璋的行李里看到在这儿赁房子的文书,冒昧拜访,还请见谅。”口音煞是软糯甜美,但言辞让方晴的心凉了半截儿,“阿璋”“行李”?

  “敢问您是……”方晴犹存幻想地问。

  “敝姓严,是阿璋的未婚妻。不知姐姐是阿璋的什么亲眷?”

  方晴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似有什么倒塌了,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在眼睛里打转,忙扭头看窗外,稍待片刻,才逼退眼泪,“我是他的妻子。”

  严小姐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可是他说你是他的师妹。”

  “师妹也是,妻子也是。”方晴微抿着嘴,此时理智渐渐回笼,听得这话不由心里冷笑,这位严小姐是有备而来——先问过冯璋,又来查证的,只是查证的结果恐怕非你所愿见的。

  “你们已经成婚了?”

  方晴顾左右而言他,“不知严小姐这‘未婚妻’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自由恋爱,阿璋说过非我不娶。”严小姐温柔一笑。

  “原来是私定终身。”方晴在心里刻薄地说,面上却只沉默地点点头。

  “你爱阿璋吗?”

  方晴被这么直白的话惊了一跳,一抬眼,恰迎上严小姐热切的目光。

  “阿璋爱我,我知道,现在的问题是,你爱不爱阿璋,如果你不爱他,把他让给我好不好?何必做旧式包办婚姻里没有爱情的木偶呢?”

  方晴想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包办婚姻呢,你怎么就确定包办婚姻里就没有爱情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老派人方晴,还不能做到跟陌生人谈论爱情这个话题。事实上,跟熟人也不能,哪怕是“丈夫”冯璋。

  方晴吸口气,“严小姐,我们在这儿说什么都没用,您回去和冯璋谈,我当然也要和他谈。”然后端起了茶杯,结果发现不行,手抖,又放下。老祖宗们发明的端茶送客之礼没法用了,方晴只好半垂着眼沉默着。